素蝶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拼命磕头:“想!尚食!奴婢想活!家中爹娘年迈,幼弟待哺,奴婢不能死啊!”
云昭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一字一句道:“你叫素蝶。是小桃的结义姐妹,对吗?”
素蝶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昭,嘴唇哆嗦着:“是…是…尚食您…您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云昭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掌控生死的冷酷,“重要的是,今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陛下只是被惊雷扰了清梦,略有梦魇呓语,仅此而已!他从未起身,从未拔剑,更未曾伤人!”
“而你,”她盯着素蝶肩头渗血的伤口,“你也没有受伤。只是…不慎在当值时滑了一跤,磕碰到了肩膀,明白吗?”
“至于本官,”云昭指了指自己湿透的外袍,“本官从未踏足过正殿!一直在偏殿安睡,被雷声惊醒后,发现你在此处‘滑倒’,才过来查看。懂?”
素蝶对上云昭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秘密的眸子,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凶险与生路,拼命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懂!奴婢懂了!陛下梦魇呓语,奴婢滑倒磕伤,尚食慈悲前来查看!今夜一切如常!”
“很好。”云昭微微颔首,语气稍缓,“去偏殿等着,本官稍后为你处理伤口。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审视,“今夜雷雨如此之大,正殿值守,为何只有你一人?”
素蝶心有余悸,连忙道:“回尚食,原本是两人。另一人…染了风寒,是尚寝大人亲自准的假。陛下…陛下素来不喜寝殿有人守夜,所以…所以平日夜里也无人过多过问此处……”
“知道了。”云昭挥挥手,“速去偏殿,处理血迹,莫留痕迹!”
素蝶如蒙大赦,忍着肩头剧痛,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开始用颤抖的手擦拭地上的血点。
云昭站在龙榻边,看着昏迷中眉头依旧紧锁、仿佛承受着无尽痛苦的萧烬,听着窗外仿佛永无止境的狂暴雷雨,心头的疑云,比这夜色更加浓重深沉。
母妃?毒妇?冷宫?
萧烬……你心里,究竟藏着怎样血淋淋的过往?
紫宸殿内,雷声渐歇,唯余雨打窗棂的沙沙声。
云昭静立龙榻前,凝视着萧烬在昏迷中依旧惨白无血色的脸。他眉头紧锁,每一次远方的闷雷滚过,单薄的身躯便随之细微地一颤。
连昏迷中都这般怕打雷……*
云昭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此刻的他,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毫无防备,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袍褪去,只剩下一个被噩梦纠缠的、单薄无助的灵魂。
她甚至有种错觉,只要轻轻一扼,这掌控天下的帝王便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怎么可能?!
她太清楚萧烬的城府。暗卫、羽衣卫、遍布宫中的耳目……此刻的脆弱,不过是风暴过后的短暂真空。
她若真敢妄动,顷刻间便是万劫不复。
况且……她也从未想过动手。
他替她斩断了与秦王的枷锁,重新将兵权与信任交付父亲,他力排众议启用贤能……这样的他,与坊间传闻的暴戾昏君,判若两人。
方才那失控的杀意,是深植骨髓的“风症”吧?唯有幼时经历过极端恐怖的刺激,目睹过至亲惨死,才会在雷雨夜被心魔完全吞噬。
他从前所杀之人,或许真有细作,但恐怕……也未必全是。
难怪他从不让人夜里靠近,拒绝贴身侍奉,甚至……不宿嫔妃宫中。
这深宫龙床,于他而言,恐怕是另一个更孤寂的牢笼。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浓重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想走,却又不敢将此刻毫无防备的他独自留在这空旷的寝殿。云昭目光扫过龙榻旁那张宽大的紫檀木软塌,索性走过去,和衣侧身躺下。
软塌与龙榻不过几步之遥。
她侧卧着,目光落在萧烬沉睡的侧脸上。
昏暗中,他轮廓的线条依旧分明冷硬,却褪去了白日的锋锐,显出一种近乎易碎的英俊。
一丝难以名状的涟漪,悄然在她沉寂的心湖中漾开。不知何时,在窗外淅沥的雨声中,她竟也沉沉睡去。
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二次在紫宸殿……伴驾而眠。
再醒来时,是被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扰醒。她尚未睁眼,便听到萧烬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让她睡。送行一事,朕亲去即可。”
送行!阿父!
云昭猛地坐起,锦被滑落:“醒了醒了!陛下等等我!我要去送阿父!”
正欲离去的萧烬闻声顿住脚步,转过身。
他已穿戴整齐,玄色大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矜贵,面色虽仍有几分苍白,却已恢复了帝王的威仪。
他目光落在云昭身上,眉头微蹙:“既醒了,便动作快些。莫要让三军将士,在冷风中等你一人。”
“是!”云昭应声,顾不得整理睡乱的发髻,赤着脚跳下软塌就去穿靴。
萧烬看着她匆忙的动作,目光扫过她身上单薄的寝衣,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赞同的冷硬:“你就打算穿着这一身去玄武门?让国公看着,以为朕苛待他的掌上明珠,连件御寒的衣物都吝啬?”
云昭动作一顿,这才想起厚衣都在延英殿,只得道:“臣的衣物不在此处,无妨,臣不冷,快走吧!”
萧烬的眉头拧得更紧,刚要说什么,素蝶已捧着一件厚实的玄色斗篷快步进来,低声道:“尚食,这是奴婢寻来的旧斗篷,您若不嫌弃……”
“不嫌弃!甚好!”云昭一把抓过,抖开便披在身上,宽大的斗篷几乎将她整个人裹住,带着淡淡的、属于紫宸殿的沉水香气息。
为赶时间,帝辇已在殿外候着。
云昭得萧烬默许,破例与他同乘一辇。密闭的空间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斗篷沾染的沉水香,无声地萦绕。
辇车启动,轻微的摇晃中,云昭才想起一事,侧头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帝王:“陛下,司膳可送了早膳来?”
萧烬依旧闭着眼,下颌线条绷得有些紧,声音听不出情绪:“送了,朕没胃口。待送行结束,你侍奉朕用些。”
“也好。送行至多半个时辰,不耽误。”云昭应下,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唇色上,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消耗显然不小。
沉默片刻,萧烬忽然睁开了眼,深邃的眸子直直看向她,带着探究和一丝不容回避的锐利:“昨夜……正殿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果然察觉了异常!
云昭心头一跳:【这如何回答?难道说他差点亲手杀了素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