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安瞬间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这……这云尚食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在此时“邀宠”?!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萧烬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那双赤红的眼眸深处,翻涌的暴戾似乎在缓缓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张福安快要窒息时,萧烬喉结滚动了一下,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呼——!”张福安紧绷到极致的那口气,终于长长地、无声地吐了出来,后背的冷汗瞬间冰凉一片。
天爷!这场差点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总算是……被这位胆大包天又心思玲珑的云尚食,用一盏茶、一包药、和一碟子“落玉”糕,给……暂时按下了!
萧烬被云昭带着出去。
张福安指挥着内侍收拾残局。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过,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延英殿内那场帝王震怒留下的狼藉与血腥,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御案整齐,龙椅归位,琅琊柱上的血迹也被精心擦拭,只留下一点难以察觉的暗痕。
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熏香,试图掩盖那片刻前的惊心动魄,却更添一丝欲盖弥彰的诡异平静。
……
与此同时,象征着后宫至高权力的慈宁宫,却彻底沦为了冰冷的囚笼。
沉重宫门紧闭,御前侍卫如同铁铸的雕像,面无表情地驻守在每一个出入口。
昔日穿梭如织的宫人消失无踪,连鸟雀都仿佛绕道而行,死寂得令人窒息。
萧瑶哭红了双眼,被毫不留情地“请”出了慈宁宫的范围。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宫墙之外,望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仿佛看着自己尊贵身份轰然崩塌的象征。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攫住了她,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心脏。
她猛地提起裙裾,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冲向李妃——李漾之的宫苑。
李妃之父乃吏部尚书,位高权重,更是与权倾朝野的苏相私交甚笃。
而苏渊,众所周知,是太后在朝堂最有力的臂膀!
如今,能救太后的,似乎只有这条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了!
李漾之看着妆容凌乱、哭得梨花带雨的萧瑶闯进来,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与警惕。
她挥退了所有侍立的宫人,殿内瞬间只剩下她们二人,空气凝滞。
“八公主殿下,”李漾之的声音带着疏离的客气,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您这般失仪闯入我的宫室,实属不妥。您的婚事,自有陛下圣心独裁。来寻我?怕是找错了庙门。”
自张贵妃暴毙、苏明璃失宠被幽禁后,萧烬对后宫如同弃履,再未踏入半步。
李漾之深知,此刻与太后沾边,无异于引火烧身。
“李妃!李娘娘!”萧瑶扑上前,几乎要抓住她的衣袖,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求求你!你阿父是吏部尚书!你传信给他!让他转告苏相!救救太后!皇兄……皇兄这次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我……我连一张字条都送不出宫去了!”
李漾之眉心微蹙,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萧瑶的触碰。她走到窗边,警惕地扫视了一眼空旷的庭院,确认绝无耳目,才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提点:
“公主殿下,您究竟为何非要去触陛下的逆鳞?!”她盯着萧瑶通红的眼睛,字字诛心,“云家手握重兵,是陛下北境屏障!他们的婚事,是陛下手中制衡朝野的筹码!您和太后娘娘,为何偏要去碰这最硬的钉子?!”
萧瑶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剩下哽咽:“可是……可是太后怎么办?她本就凤体欠安,如今慈宁宫如同死牢,只有太医能进出片刻……李妃,我求你了!只需你传一句话!就一句话!”
李漾之看着眼前这个被宠坏又愚蠢透顶的公主,心中只剩冷笑和鄙夷。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恢复刻板的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
“公主殿下,后宫发生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前朝诸公,岂会不知?不过是时辰早晚罢了。”
她微微倾身,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针,“您若还想活着,将来嫁个体面人家,安安稳稳度日……此刻最该做的,是回到您的宫室,关起门来,安安分分地——等!”
“至于太后娘娘,”她直起身,目光望向慈宁宫的方向,毫无温度,“陛下仁孝,只是令其静养罢了。一时禁足,伤不了凤体。您,过虑了。”
这逐客令,冰冷彻骨。
萧瑶最后的希望被彻底碾碎。她失魂落魄,如同被抽走了脊梁,踉跄着被李妃的宫人“请”了出去,背影仓惶绝望,消失在深宫甬道的尽头。
殿门在萧瑶身后关上。
李漾之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和算计。
她厉声对殿内噤若寒蝉的宫人下令,声音如同寒铁:“都给本宫听好了!从今日起,若再有人胆敢放八公主踏入我这宫门半步——”她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瑟瑟发抖的面孔,“你们,连同你们的家人,就都去掖庭最苦的寒窑里,熬到死吧!”
“是!娘娘!奴婢\/奴才遵命!”众宫人扑通跪倒,声音带着哭腔,恐惧深入骨髓。
如今后宫,位份最高的便是李妃。
其余十数位嫔妃,在经历了张贵妃、苏贵妃的接连倒台,以及太后这尊大佛的轰然“病倒”后,早已如同惊弓之鸟,缩在自己的宫室里战战兢兢,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后宫的天,彻底变了!
太后被幽禁,后宫大权瞬间真空。
名义上,落在了尚宫局之首——尚宫吴令仪手中。这位吴尚宫,年近四十,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鹰,是宫里的老人,行事向来规矩森严,手腕强硬。
然而,另一个名字也悄然浮出水面——姜清英,五品尚仪。她年纪虽轻,却以雷厉风行、心思缜密着称,更难得的是,她曾在御前伺候过笔墨,深谙帝王心思,非寻常女官可比。在张苏二妃当道时,她便因不肯同流合污而备受打压,如今,蛰伏的猛虎似乎嗅到了机会!
权力更迭的第一次碰撞,来得迅疾而猛烈。
当日下午,六宫有品级的尚宫、尚仪等女官齐聚尚宫局正堂议事。空气凝重得如同暴雨将至。
吴令仪端坐主位,姿态威严,正要开口训示,安排新规。
下首的姜清英却忽然抬起眼帘,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直视着吴令仪,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玉磬敲击,瞬间打破了堂内虚伪的平静:
“吴尚宫,”她语速平缓,却字字锋芒毕露,“慈宁宫既已‘静养’,六宫诸事,是否也该……改改章程了?毕竟,旧主子定的规矩,未必合新主子的心意。您说,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