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一路策马狂奔回府,马蹄声如雷,惊得府中下人纷纷避让。
他翻身下马时身形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素白的僧袍下摆沾满了尘土,那张向来清冷如玉的面容此刻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左颊上一个清晰的掌印还未消退,额角冷汗涔涔,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暴怒。
他踉跄着冲进祥云居,一眼就看到廊下被秀禾扶着的小满。
她发髻散乱,两边脸颊红肿得吓人,嘴角还带着血丝,身上披着的外衫下,隐约可见被扯破的衣领。
那双总是明亮倔强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软绵绵地靠在秀禾肩上。
“小满!”
林清玄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将人从秀禾手中夺过,打横抱了起来。
这一举动把秀禾吓了一大跳。
禁欲的佛子少爷抱女人,这个女人还是小满!
回去一定要告诉老夫人还有东春!
小满轻得让他心惊,那单薄的身子在他怀中微微发抖,像只受伤的小兽。
“少、少爷……”小满虚弱地挣扎了一下,声音细如蚊蚋,“放我下来……不合规矩,有人看着呢。”
“闭嘴!”
林清玄低吼,那双总是慈悲垂视众生的眼睛此刻猩红一片,像是要滴出血来。
“谁打的你?”
小满被他这从未有过的暴怒吓住了,一时竟忘了回答。
一旁的秀禾倒是不怕,从刚才佛子少爷抱小满的震惊中醒过来:“回少爷,是西院二管事的女儿小桃带人来揍的。”
“人呢?”林清玄的声音冷得像冰。
“大夫人已经发落了……”秀禾话未说完,林清玄已经抱着小满大步往屋里走,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去请府医!立刻!”
哇,少爷好关心小满呀!
老陈头拔腿就跑,马上去找府医。
屋内,林清玄小心翼翼地将小满放在床榻上,手指颤抖着去碰她红肿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及时又猛地缩了回来,像是怕弄疼她。
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身份。
若是寻常男子,此刻早该将伤害她的人碎尸万段!
可他是个佛子,连为她讨个公道都要假他人之手!
“疼吗?”他声音沙哑,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痛楚。
小满勉强扯出一个笑,却牵动了嘴角的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疼呀,少爷,你看我伤成这样,肯定要休息十天半月的,到您书房给您研磨、抄经书的差事能不能免了?”
小满心里盘算着:【刚好有伤,能躲几天是几天,避免近距离接触。】
林清玄只觉又气又好笑,都这个时候了,她脑袋里还只是想着怎么拉远距离。
小满又想:【真疼,四个打一个,还不留手,待少爷身边伺候真危险。】
这个念头,彻底击碎了林清玄的理智。
他猛地站起身,僧袍无风自动,周身竟隐隐有金光流转——那是佛骨舍利感应到他滔天怒意而自发护主!
“我这就去杀了她们!”他一字一顿,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杀意。
这是又入魔啦?
“少爷!”小满惊慌地抓住他的衣袖,“别……大夫人已经发落了……我可没想要人命呀!”
林清玄浑身一震,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
他缓缓跪倒在床前,将脸埋进小满的掌心,声音闷闷的:“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小满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清玄——脆弱、自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掌心传来湿热的触感,她心头一震:【他……哭了?】
为我?不至于吧!
屋外,府医匆匆赶来,却被秀禾拦在门外。
秀禾偷偷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佛子跪在床前,肩膀微微颤抖,而小满正用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这一幕太过震撼,秀禾悄悄关上门,对府医道:“再……再等会儿吧。”
府医王大夫纳闷:【刚才老陈头还说十万火急呢。】
秀禾压低声音:“急是挺急,不过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与此同时,大夫人的院里,小桃被死死按在长凳上,周嬷嬷亲自执刑。
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伴随着小桃凄厉的哭喊,响彻整个世子府。
所有动了心思的丫头都被叫来围观,一个个面如土色,再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打!给我往死里打!”大夫人冷着脸坐在廊下,“打完直接发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去!让她这辈子都记住,世子府的主子不是她能肖想的!”
西院二管事王有才和他老婆跪在院中,面如死灰。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娇纵女儿的小性子,今日竟会酿成如此大祸。
祥云居外,秀禾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长孙少爷,府医来了,我们现在进来可好!”
屋内,林清玄已经平复了情绪,让他们进了门。
王大夫一看小满的脸,就道:“哎呀,伤得不轻呀!”
这话让林清玄的心又纠了起来。
府医接着说:“不过都是皮外伤,休息十天半月就能好,重活就不要干了。我给开些去淤血的汤药,再给你拿个白玉膏,不会留疤的。”
陈婆子这时才姗姗来迟,在门口就喊着:“造孽呀,怎么敢在我院子里打人!”
秀禾拿着药单塞给她:“将功补过吧!随王大夫去抓药,还有小满这几天的汤药都你来煎!要不然,长孙少爷就要亲自动手啦!”
陈婆子往房里探头看了看,一下子明白过来,拿着单子麻溜地随府医拿药去了。
林清玄亲自为小满上药。
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生怕弄疼她一分一毫。
“少爷……”小满小声唤他。
“嗯?”
“您……您脸上怎么也有伤?”小满疑惑地看着他脸上未消的红痕。
林清玄手上动作一顿,眼中情绪复杂:“这是……共感。”
“共感?”小满瞪大了眼睛,“所以……我挨打的时候,您也疼?”
“嗯。”林清玄轻轻点头,“我都感觉到了。”
小满心头一震,突然明白了他为何会如此失态地赶回来。
【原来是怕疼呀!】
【白感动一场!】
【只是上次我踢他那脚也不轻,我幸好我不疼!】
“傻丫头。”林清玄心中暗道,我担心你,你还不知道。
屋外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分不开彼此。
秀禾马不停蹄地奔回老夫人的绿芜院,要把长孙少爷横抱小满的事告诉老夫人和东春。
小满这是真的要攀上高枝啦?
只是这枝风险太高,对于丫头出身的小满,也不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