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
要不是碍于身份,他们真的很想质问:你装什么?
楚云笺也不管他们怎么想的,提裙子走到他身边,蹲下去。
锦袍瞬间染上了血污,她却是全然无觉,手轻轻抬起,拂去脸上的泪。
“父亲……为什么,您还正值壮年,为什么……就这么死了啊……”
啥玩意!
谁死了?!
怎么就死了?!
等等!
楚云笺继续拭泪,帕子洇湿了斑斑点点,迎着刘生惊恐的眼神,手落下。
“父亲啊——你死的好惨啊!这该死的贼人!我一定会让皇上抓住他,给你报仇的!”
“噗……”
匕首被按的深了些。
刘生开始挣扎。
她抬起袖子掩面哭泣,凄凄哀哀。
裙子上的深红色越来越重,莫名出现了些许褶皱。
她站起身,手收回袖中,另一手扯出裙子,将它浸在血里,隐去了上头的手印。
“世风日下,府里有竟贼人混入,杀害朝廷命官,如此恶行,罪不容诛——昆山,出去报告京兆尹,务必抓住贼人,为父亲报仇雪恨!”
“是!”
昆山答应一声,领着人出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
屋外断断续续的呜咽和挣扎无人在意,血腥气渐渐弥漫。
她装模作样地抽泣两声,转头就回了主位坐下。
“你们都听见了。”
楚逸恒默默看着她,低下头,没有作声。
其他人也是一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见了,然后呢?要帮他找回公道?可他并不是真正的楚连英,他是假的,如果揭发出来,他们这些血亲只怕……
“放心,我并不想和你们计较,你们和我之间那些小打小闹我也不在意,但你们若不放聪明些,诛九族的罪……谁也逃不掉。”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楚云笺突然看向他,依旧是那样温和的目光,还笑了笑:“父亲为歹人所害,届时葬礼便是大哥和二哥哥费心——到时候朝廷也必然有抚慰,你们安心接着就是了。”
“多谢娘娘。”
目的达成,本也没什么亲情,她便借口累了,将二哥留下,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
虽然没了别人,但楚逸恒也没有放松下来。
两年多不见,世事变迁,她这样杀伐决断的模样,倒让他有些迟疑了。
“二哥……是觉得我变了吗?”
楚逸恒想点头,可一眼望去,那眉眼如旧,眼神如昨,她分明还是过去的模样,不过是长大了些,稳重了些。
“你的身子可好了吗?”
没想到他犹豫半晌,竟然吐出这么一句话,她愣了愣,摇摇头:“一时好不了了。”
“宫中太医众多,竟然调理不好吗?”
“这样也好,至少他们的眼睛不会盯在我身上。”
外祖父临终前还惦记她的身子,求了曲神医开方子,至少到底曲神医没有真正给她把脉,开的方子虽然有用,但是也需要修改。
“是不能,还是有人不许?”
“那都不重要——你怪我吗?”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说来,也许我该怪你的,不过,我很早就知道,他不在意我,所以哪怕我要病死了,他也一样在马姨娘院子里,不肯请大夫,不愿意看我一眼……是母亲救了我,这个家里,除了你和母亲,我没有别的亲人。”
“待我日渐长大,我发现他所谓的那些偏爱,不过是因为美色罢了,他谁也不在乎。想要好好活着,只有成才……可惜,就算我入仕,也救不了你,也要凭先斩后奏才能让你回去和外祖父见面。”
“所以,我不怪你,也没有资格怪你,是我的生父,占据你父亲的一切,还妄图伤害母亲和你,若说责怪,你不怪我,我尚且愧疚,何况是现在。”
“那就好……二哥,我日后很难回来,你自己小心。”
“那你今日可计划好了?若是……”
“没事,放心。”
“那就好。”
“大哥儿女双全,这孝就让他戴着,你守一年,我让人给你相看。”
说起这个,楚逸恒脸一红,手足无措的摇摇头:“我不用,我不在意这个……”
“那怎么行?”她眉头一皱,严肃道,“二哥怕是不知道,这男人啊,过了二十几岁就不行了……这媳妇也不是说找到就能找到的,拖个一年半载的,有了人选婚事也要准备个一年半载的,若再不加紧些,以后就子嗣艰难了。”
楚逸恒老脸爆红:“臭丫头,乱说什么?这是你一个女儿家该说出口的话吗……”
她不以为意,笑着打量他:“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人生于俗世,总逃不开这男欢女爱,当然了,我更希望二哥找一个情投意合的,门当户对的,若做不到也就罢了,还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起,这日子才有过头。”
“又胡说……”
“哪有胡说,二哥别害羞!我会让你帮你留意的,你也要常出去走走,不许辜负了我的一番好意!”
“好了好了……你难得回来一趟,今天便好好住下,我让人去做你爱吃的,可好?”
虽然是转移话题,但楚逸恒也是真心,说着便要找人进来吩咐。
“不用了,我今天没法儿住了,要去找皇帝告状了,流芳苑,你帮我看着吧,等有一天我能再回来的时候,希望它一如从前。”
“嗯。”
她起身离开,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楚逸恒站起来,突然快走两步:“妹妹……”
“嗯?”
话到嘴边,他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过得不好,还伤了身子,她不再开怀,甚至杀伐果断,她不再神采奕奕,不再谈起从前的逍遥快活,即便如此,却还要考虑他的感受,考虑他的终身大事。
他这个哥哥,什么都做不到,不能阻止她入宫,不能让她恢复,不能让她开心,他就是个需要妹妹照顾的,顾及的废物。
诗书功名,他会了,他有了,可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没事,我……过年去看过母亲了,你,有什么要吩咐我的吗?”
“说起这个,父亲葬在宿仙,外祖父在平陵,娘在京郊……总要叫他们团聚才是,不过,你别去了,刘生死了,皇帝一定会追查,别让他们注意你。”
“……好。”
“保重。”
“……”
目送她的身影离开正厅,又渐渐离开楚府,他却还是久久没有挪动。
“对不起……我是个没用的哥哥……”
风里伴着腥味,门一关,真相也被关在了门里。
她一出去,昆山才带着人前往京兆尹。
一路上抬着些个死尸,街上的小贩行人纷纷侧目,瞧见那还新鲜,往下流的血,噤若寒蝉。
大过年的,血光之灾,怕是不祥啊!
正当众人道路以目,不敢言语但又难以抑制的时候,马蹄声渐渐靠近,一道慵懒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喂,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