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楚大人领着一众子女跪地相迎。
她居高临下,扫视着这些人。
“都起来吧……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楚大人低下头:“多谢娘娘。”
仪仗浩浩荡荡簇拥着她,前厅还是当时的模样,那年,她身穿锦袍,坐上轿辇,挑开帘子,看了楚府最后一眼。
那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好像……不记得了。
一花一木,一山一石,她没急着去正厅,而是往后院去。
流芳苑的格局已经大改,当年,西方是一片空地,只有角落山石树荫。娘带着她在那练剑。春日里,花瓣簌簌飘落,又被娘的剑锋划走,漫天飘舞。
如今,那里是一架秋千。
屋子里,原本素雅精致,如今十分奢华。
她停在那,久久没有言语。
新芽咬了咬牙,扶着她,到底没有逾越。
“如今,此处是谁住着的?”
她的语调平缓,听不出任何起伏,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如同今日是几月初几一样。
楚大人心头一惊,赶紧上前来解释:“流芳苑,一向是府中最好的院子,又曾是娘娘的居所,自然是无人居住的,只是年岁久了,有些物件难免老旧,这才重新修缮,若是娘娘不喜欢,微臣让人重新修整过来便是。”
她回过头,看着面前弯下腰的男人,目光凉凉的掠过:“父亲——不知道这两年来,家里可又添了弟妹?”
楚大人喉头一紧,头又低了些:“没……”
“那倒是怪了,父亲最爱美人,怎么如今倒是不爱了?”
被女儿当着一众子女说起,楚大人的脸瞬间冷下来,一贯的高高在上让他瞬间就想爆发。
可余光一瞥,她金线织就的衣物又让人不得不冷静下来。
“娘娘……说笑了……”
“呵,说笑,我是说笑。”
她冷笑一声,转身去正厅。端坐在主位,看男女分列两旁,扫过下头低头哈腰的所有人,眼神柔和些许。
“二哥,许久不见,可还好吗?”
楚逸恒拱手行礼:“多谢娘娘关怀,微臣很好,天家恩德来之不易,娘娘不必过多牵挂,将养自身为上啊。”
她微微笑了,明白他的劝解:“凡夫俗子,总难割舍亲情——二哥早已加冠,不知可定了人选了?”
楚逸恒一顿,想解释什么,但抬头却见她已经移开了视线,笑容也消失不见,目光如利刃,刺在楚大人身上。
“父亲,难道不关心二哥的终身大事吗?”
“微臣——”
“还是说,其实父亲,谁都不在意。”
这些弟妹,一眼望去个个穿着干净利落,但是仔细看,大嫂子的首饰银饰居多,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分明是穿金戴银的,虽然说大哥也是庶出,可一向本分并不挥霍,何至于让夫人当嫁妆呢?四妹妹的衣裳也是她以前的衣裳改的,五妹妹的衣裳已经有些褪色……
分明是母亲和她都不在了,无所畏惧,也无所顾忌。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谁?”
石破惊天,所有人都猛的抬起了头。
更有甚者互相对视,想要说话,这最终没有发出什么疑问。
楚逸恒上前了些,又退了回去,目光里满是疑惑。
楚大人惊得僵在原地,半晌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娘娘在说什么,微臣,楚连英……”
“不说吗?也好……那就下去跟我爹解释吧。”
她微微抬手,落下。
一道寒光自身后而来!
“嗤——”
“砰!”
楚大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条手臂离自己而去。
骤然失血和断肢,让他短暂空白了一瞬,后知后觉的便是惊涛骇浪的麻木与疼痛。
“啊!你敢……”
她又抬起手。
绿萝又回了角落。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钉在了原地,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跪倒了下去。
“娘娘饶命啊!”
“求娘娘息怒啊,父亲再不好,也是父亲,还请娘娘……”
求饶声,啜泣声此起彼伏。
就连楚逸恒也跪了下来,满脸不可置信:“妹妹……不可弑父,天理不容,君王更不容,你难道,连自己也不要了吗?”
“他是你们的父亲……不是我的。”
她缓缓站起,一步一步走下高位。
“楚氏连英,丁丑年一甲七名武进士,庚辰年十月初三,长眠于宿仙,我娘亲自安葬……”
假楚连英脸色雪白,不只是失血过多还是被吓的,身子不断颤抖。
“你不说,也没关系,毕竟今天这一步是你自找的,若是你不把我送进宫……我也不会有今天。”
她唇边扬起笑容,眼中满是报应不爽的兴奋。
要是没有他,老皇帝就不会看上她的容貌,就不会抢她入宫,就不会和那个家伙有此纠缠。
“天意罢了。”
“不,别,别杀我……我说,我说……”
假楚连英惨白着脸,捂着自己断肢的部位,断断续续。
“我,我当初,进京赶考,搭上了一个小姐,可是……被打发了,后来……有个人找到,我,跟我说……我和他楚连英,长得像,只要,只要听他的……就能,荣华富贵……”
“继续。”
“我,我没忍住,就答应……”
“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从来,只有他能联系我……”
“他要你做什么?”
“叫我……分家,后来,后来,让我……”
见他话语中显露迟疑,楚云笺又冷笑一声:“砍一条腿。”
“不!后来,那人叫我折辱你娘……但我打不过她……所以,所以……后来,后来就没有命令了!”
“真的吗?”
“真的!全都是真的!”
“你原本叫什么?”
“刘生……”
“参加哪一年科考?”
“乙亥年……不中……”
“画押。”
昆山不知从哪走出来,拿着证词,捞过刘生的手,按上指印。
“好了……”
见一式两份的证词都画押签字完毕,楚云笺终于放松下来。
低头,才看见满地鲜血。
“哎呀!父亲!您这是怎么了!为何一身血污!”
她惊诧地叫了出来,帕子掩着口鼻,不知是掩饰失态还是嫌弃血腥之气。
众人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她。
“娘娘,这,这是……”
“什么!竟然有贼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官员府邸竟有贼人闯入!竟然还没抓到凶手!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
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