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生下意识看向宋晚柠,语气有些惊疑不定,“晚柠丫头,你怎么在这?这是怎么了?”
宋晚柠看到张福生,眼神一闪,非但没放下棍子,反而握得更紧了。
她指着地上的箱子和农具,声音清晰洪亮,“村长,您来得正好,您是见证人,分家文书还在您那里存着呢吧?既然分家,这些东西也有我的一份吧。”
张福生一愣,没想到宋晚柠直接问这个。
他当然记得那份分家文书。
此刻,人群中开始有小声的议论传入了众人耳中:
“是啊,秀兰和强子确实做得太过了……”
“唉,这丫头也是被逼急了……”
张福生听着这些议论,更觉棘手。
他深吸一口气,“现在……”
“现在我要活命的东西,”宋晚柠寸步不让,直接打断他,目光如炬。
“你放屁。”王凤美一听,瞬间炸了,也顾不上怕棍子了,跳着脚骂。
张福生瞪了林强和王凤美一眼,语气严厉起来,“林强,王凤美,你们还杵着干什么?分家文书上该她的,就给她。”
他特意强调了“该她的”,算是默认了宋晚柠的诉求。
林强和王凤美傻眼了。
他们没想到村长不但不帮他们,反而还帮着宋晚柠说话。
“家里哪里有东西分给她,我们自己都不够用!”王凤美冷哼一声。
“王凤美,”张福生厉声打断她,眼神满是警告,“你当我瞎了还是聋了?去年秋收分粮,你家多领了苞谷面,账本上记着呢,还有棉花,我亲眼看见你收进柜子的,少废话,赶紧去拿,再啰嗦,这事儿我就不管了,你们自己跟公社去掰扯。”
话音一落,王凤美和林强直接面如死灰。
周围的村民更是一阵哗然。
原来真有这事!
这下,看向林强夫妇的眼神,彻底变成了鄙夷和唾弃。
连一些原本看宋晚柠笑话的,此刻也觉得林强两口子太不是东西。
王凤美还想撒泼打滚,林强一把死死拉住她,胳膊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无比的憋屈,声音嘶哑,“去拿!”
他知道,今天这跟头是栽定了。
再闹下去,损失更大。
王凤美恨恨地剜了宋晚柠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她哭丧着脸,脚步虚浮地往屋里走。
不一会儿,她抱着一个打着补丁的面袋子,还有一个小些的布袋子,磨磨蹭蹭地出来了。
她把东西往宋晚柠脚边狠狠一扔。
接着又冲回屋,抱出那半袋棉花,重重地掼在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给你,都给你,撑不死你,拿着滚。”王凤美咬牙切齿地骂道。
宋晚柠看都没看她一眼,脸上没有任何得意。
她蹲下身,解开面袋子口,伸手进去抓了一把。
确实是金黄的苞谷面。
又扒开红薯干袋子看了看,是晒得干硬的薯干。
再扯开棉花袋子口,确实是那半袋虽然陈旧,但分量没少太多的棉花。
她心里冷笑一声,看来在村长和村民的见证下,林强他们终究是怕了。
宋晚柠直起身,指着地上的箱子、农具、粮食和棉花,目光扫过张福生和所有村民,声音清晰而有力:
“张村长,各位叔伯婶子,你们都看清楚了,东西都在这里。分家文书上该我的,我今天拿走了。从此以后,我跟林家,井水不犯河水,谁再敢来找我麻烦,别怪我不讲情面。”
她最后那句,是盯着脸色铁青的林强,和嘴唇哆嗦,却说不出话的宋秀兰说的。
张福生点了点头,“东西你拿走,以后都消停点,谁也不许再闹。”
宋晚柠不再废话,弯腰就去拖那沉重的箱子。
箱子太沉,她憋了口气,脸涨得微红才勉强拖动一点。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抓住了箱子另一边的提手。
一股力量传来,瞬间分担了大半重量。
宋晚柠猛地抬头。
江知衡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人群前面。
他脸色沉静,眼神却冷冷地扫过四周,最后在张福生脸上停留了一秒。
那目光中的冷意,让张福生心头一凛,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江知衡没有看宋晚柠,只是沉声道:“我来。”
整个院子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他怎么来了,他这是……在帮宋晚柠?
宋秀兰看着江知衡那不容置疑的姿态,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角落里,林有福的烟袋锅,终于无声地掉在了地上,滚了两滚。
江知衡仿佛没看到这些。
他稳稳提起沉重的箱子,另一只手轻松地拎起那袋苞谷面和红薯干,目光看向宋晚柠,示意她拿棉花和农具。
宋晚柠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弯腰抱起那半袋棉花,又把锄头和镰刀扛在肩上。
她脸上沾着泥灰,头发也有些散乱,但脊背挺得笔直。
两人就这样,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走出了林家。
“又让你看笑话了。”宋晚柠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眼睛盯着脚下的路,没看江知衡。
江知衡脚步没停,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沾着灰土的侧脸上。
“没有。”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不是笑话。是他们错了。”
宋晚柠脚步微顿,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他。
江知衡的目光坦然地迎着她,继续说道:“和你没有关系。你只是在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我知道,你闹这一出,也不是真为了那点粮食棉花。”
宋晚柠的心猛地一跳,抱着棉花袋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他……
看出来了?
“你是要告诉所有人,”江知衡的目光扫过远处三三两两的人,“你宋晚柠,是真的下定决心分家了。从此以后,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宋晚柠看着他,胸腔里那股浊气渐渐消散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了上来。
他竟然真的懂。
懂她的不甘,懂她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