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玲珑原本得意的眼神之中,出现了惊恐的裂缝:
“你怎么,知道的?”
沈徽妍没有回答她,而是转眸将视线落在宋熹身上:
“宋先生呢?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和白江村村民起冲突后,受伤的人是谢谌的?”
宋熹心里咯噔一声,终于有闯祸后的慌张。
他当然不能明着告诉沈徽妍,他是天罚殿情报处处长,知道这点消息根本不在话下。
于是只能伸手指了指身边的花玲珑,干巴巴道:“是,花姑娘告诉我的。”
那日,也的确是花玲珑拽着他,说谢谌受伤了。
这下,沈徽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满含深意地看向花玲珑:“花姑娘和小王爷关系厚重,接下来的细节,还请姑娘向小王爷说清楚就好。”
说完她想说的话后,沈徽妍带着流星直接往院外走,不愿再多看这些人一眼。
谢谌倒是想跟上去,但他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只能在起身后,把即将迈出去的脚步收回来。
“花姑娘,”谢谌耐着性子,“你是怎么知道本王受伤一事的?”
花玲珑神色一怔,有些不高兴:“谢谌,你怎么回事?”
“从前你可都是喊我名字的,这才多久没有见面,就变得这么客气了?”
说着,她还伸手准备在谢谌的肩膀上拍一下的。
可就在她的手指距离谢谌只有两寸距离时,猛地被他的一个眼神吓得缩了回去。
她怎么忘记了,谢谌从来不喜欢旁人随便碰他。
不过连她都碰不上,沈徽妍就更加碰不上了。
想到这里,花玲珑的心情登时好了不少。
“我进京后,宋熹给我安排了处小院子先住着。我出去散步的时候,恰好听到两个小贩在聊天,应该是来自这个村子的村民吧......”
谢谌冷笑出声。
结合白江村的特殊性质,此事多半和郑秋实脱不了关系了。
真是难为这个老东西了。
他还没从郑秋实手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这个老东西竟自己上赶着来找死了。
花玲珑原本吊儿郎当的样子,在听过谢谌的这一声冷笑过后,嘟着嘴更加不满了。
“谢谌,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我可是有着三年相处情分在的,总不会怀疑到我身上来吧?”
闻言,谢谌神色平静地看着她道:“放心,以你的脑子,办不了这样的事。”
花玲珑听了他这话后,心下欢喜。
虽说这件事情本就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能被谢谌这样无条件的信任,说明谢谌的心里还是很在意她的。
而且谢谌方才说她没有脑子,可不是真的在骂她没脑子,而是拐着弯说她天真单纯呢!
“谢谌,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的脑子可聪明着呢!”
“哦,是吗?”
谢谌重新落座,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坑坑洼洼的桌面,嘲讽道:
“古籍呢?”
花玲珑心中更加欢喜了:“在我住处呢!等我住进王府后,就给你瞧瞧。”
她就说嘛,谢谌可离不开她。
谢谌没再看她,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宋熹。”
谢谌忽然点名,吓得宋熹一个激灵。
谢谌的语气并没有很大的波澜,甚至比刚才都要平静,但宋熹知道,这才是谢谌生气的样子。
所以他,又做错什么了吗?
“诶,属下在!”
他立刻起身,站得笔直。
“是谁让你,在沿途安排护卫接应花玲珑的?又是谁让你私下给她在京城安排了住处的?”
宋熹心口处扑通扑通地跳着,老实道:“那不是你那日让我瞒着长公主殿下和小王妃,所以只能这么安排了?”
谢谌眼神一凛:“你倒是,很会揣测我的心思。”
所揣测的内容,南辕北辙,毫不相干。
花玲珑见此,赶紧打圆场:“哎呀,没关系的谢谌,我真的没关系的!”
“宋熹又不知道半道会出现那些匪徒,已经将我保护得很好了。”
说着,她还在原地转了个圈:“你看,我这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嘛!”
“至于住处......”
她很仗义道:“这不是害怕你的小王妃会误会你我之间的关系,不得已只能先住在外头了。”
“不过,宋熹办事很妥当,给我安排的那处院子已经很好了,我不挑的。”
“现在看来,小王妃其实很大度,咱们背地里做这些,实在多此一举了......”
“本王没问你话。”
话是对花玲珑说的,但是谢谌的眼神却一直落在宋熹处。
宋熹瞧见他眼底的那抹不耐烦,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小王爷,你是觉得我安排得不好,还是觉得我的安排多此一举?”
谢谌冷笑着反问他:“你觉得呢?”
宋熹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下来了。
看谢谌这个态度,今日不论是哪种猜测,他都逃不了一顿罚了。
“属下,愿意领罚。”
他和谢谌感情好归好,但是谢谌在一些事情上面,当真可以算得上是‘铁面无私’,一点情面都不讲的。
谢谌可以给他足够多的银子养家,也可以为他在宋家有绝对的说话全力,就连宁阳王府库房中的一切,都任由他随意取用。
但是在一些事情的态度上,谢谌不会让步分毫。
谢谌闭了闭眼,淡漠道:“领二十棍......”
“是。”
“将手头的事情交给夜灵,你回去禁闭一个月。”
一听这话,宋熹猛地抬头。
“小王爷,我......”
也就是说,他不仅要接受棍刑,还要回天罚殿的思过堂接受禁闭。
禁闭不是什么酷刑,但是进过思过堂的人,都是犯下大错的。
“你是想说,你罪不至此?”
谢谌没有看向宋熹,担心自己会因此下不去手。
可是宋熹太需要成长了,再这么任由他发展下去,是在害他。
“宋熹,你今日之过,不在于所做之事。”
宋熹瞪大眼睛,最后颓然瘫坐在地上。
“属下,明白了。”
他费力从地上爬起来,“属下,这就回去领罚。”
并朝着谢谌深深作揖:“多谢。”
多谢他手下留情。
直到宋熹失魂落魄般地走出小院子,花玲珑才终于从满震惊之中回神过来。
她急言道:“谢谌,你疯了吗?”
“宋熹虽然是你的下属,但也是你儿时一起长大的兄弟!”
“我都说了,我一点都不介意他的安排,也一点都没有怪他,你实在不该如此待他!”
“你夺了他的职权,又逼着他回家去反思禁闭,这不是在羞辱他办事不利吗?”
“先前我就说过了,兄弟之间,不该有尊卑之分的......”
“你在教本王做事?”
谢谌打断她的话,重新起身,“花玲珑,任何人在本王这里,只能守本王的规矩。”
他冷眼看向身侧目瞪口呆的花玲珑,语气毫无温度:
“本王答应让你入住宁阳王府,但也只是让你这个人住进去而已。”
花玲珑被他骇人的眼神吓住了:“谢谌,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进了王府后,不要自作聪明地提及你那‘不论尊卑’的荒谬言论。”
谢谌冷言冷语:“见到本王,需好好见礼。见到小王妃......”
花玲珑的眼中,已经有泪珠在闪着了:“如何?”
谢谌本就对她忽然出现在京城心生不悦,如今因为她的到来而让他和沈徽妍之间闹了误会,他更加恼怒了。
“见到她,更要行大礼。”
“谢谌,你......”
谢谌头也不回地往沈徽妍离开的方向寻去,没有温度的声音夹杂着热烈的夏风,半冷半热地送到花玲珑耳中:
“你若是愿意,本王可以请教习嬷嬷教你礼仪。”
“你若是不愿意,只管回江南去。”
看到谢谌半点情面都不讲,花玲珑的心凉了半截。
怒急之下,她抓起桌上的一碟子菜,用力甩在地上。
碟子碎裂的样子,和她心碎的程度,竟相差无几。
“沈徽妍啊沈徽妍,你可真是有本事!”
“我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将谢谌的心稍微焐热了些,没想到却让你从中做了梗。”
“和我争,是吧?”
花玲珑笑得有些颠,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片,盯着碎片露出怪异的笑容。
“那就看看,你我之间,谁的手段更高一筹了。”
......
京城郑府内,郑映萱握着笔杆子,对着一旁的字帖,细心临摹着。
“是吗?这么快就闹起来了啊?”
侍女站在一侧,恭敬道:“姑娘的计策果然妙。”
郑映萱温婉一笑:“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就算是养了外室也不足为奇。”
“可是啊,谢谌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一己私欲,竟然两头都瞒着。”
“新欢旧爱,两两对视,岂能善罢甘休。”
她落下最后一笔,轻柔将纸张拿起来,细细吹干上面的墨迹。
一个大大的‘谋’字,即便见了阳光,也满是晦暗。
侍女跟着笑道:“是啊!到时候宁阳王府里的人,不是忙着争宠,就是忙着两头哄,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
“届时,姑娘只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出现在陛下面前,陛下一眼就能看到,谁才最适合做那个钦差大臣。”
郑映萱眉眼带笑:“就你嘴甜。”
“明日别忘记将宁阳王府的热闹散布出去,让大家在茶余饭后,也有点乐子可聊。”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沈徽妍能有什么手段赢那花玲珑一头。
一个是发妻,
一个是心爱之人,
她也很期待,谢谌这个向来睿智的男人,究竟会如何兼顾两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