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码头的夜空,被撕裂了。
不是雷暴,是比雷霆更凶戾的毁灭之火!数不清的黑影如同鬼魅般自江面薄雾中钻出,手中陶罐狠狠砸向停泊的漕船和堆积如山的粮垛。刺鼻的火油味瞬间弥漫,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轰轰轰——!
雷火弹在密集的船阵和粮堆中炸开,橘红色的火球冲天而起,裹挟着破碎的船板、燃烧的麻袋和人体残肢,狠狠抛向夜空,又化作燃烧的雨点砸落。停泊的巨舰如同被点燃的火炬,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在烈焰中倾覆、解体。价值万金的漕粮,或被贪婪的火舌瞬间吞噬,化作焦炭与飞灰;或被爆炸的气浪掀入浑浊湍急的江水,打着旋沉入黑暗的河床。
“救火!快救火啊——!”码头上,值夜的兵卒目眦欲裂,嘶吼着冲向火海,却被爆燃的气浪掀飞。苦力们哭喊着四散奔逃,有人浑身浴火,惨叫着滚入江中,溅起绝望的水花。火光映照着无数扭曲惊恐的面孔,将这座大靖漕运命脉的咽喉之地,瞬间化为人间炼狱。浓烟滚滚,遮蔽了星辰,空气中充斥着皮肉焦糊、粮食焚烧和死亡的气息。
八百里加急的密报,裹挟着扬州城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如同丧钟般砸在翌日大靖朝堂的金砖地上。
“……死士逾百,手段酷烈,所用火油、雷火弹疑为军中制式……漕船焚毁近半,存粮损失十之七八……运河咽喉堵塞,漕运……瘫痪!”传令官的声音嘶哑颤抖,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众臣心头。
死寂只维持了一瞬,便被靖北王麾下一位武将的咆哮打破:“无能!渎职!总揽天下钱粮的摄政王何在?!漕运总督李岩(殷照临心腹)罪该万死!请陛下即刻锁拿下狱,严惩不贷!” 矛头直指,毫不掩饰。
“臣附议!此乃动摇国本之祸!摄政王殿下难辞其咎!”张珩虽倒,其党羽余威犹在,立刻有人高声附和。朝堂之上,“失职”、“无能”、“严惩”的声浪迅速汇聚,目标只有一个——病榻上的殷照临。
龙椅之上,东方宸面沉如水。宽大袖袍下的手死死攥紧,掌心被昨日捏碎的玉珠残片刺破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的温热粘腻感提醒着他此刻的暴怒与揪心。他目光如冰刃扫过那些叫嚣的臣子,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嘈杂:
“李岩渎职与否,自有三司会审!当务之急,是揪出这些胆敢毁我漕运、乱我江山的魑魅魍魉!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听旨!”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的森然威压,“朕给你们七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批死士的骨头渣子给朕挖出来!查清火器来源!查清幕后主使!查不清,提头来见!”
退朝的钟声敲响,东方宸脚步带风,径直冲向殷照临养病的偏殿。殿内药香浓郁,却掩不住那份死寂。榻上的人依旧昏迷,脸色比昨日更添几分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太医令守在旁边,额头布满细汗。
东方宸挥手屏退众人,缓缓坐在榻边。他摊开手掌,看着被细布包裹却依旧渗出血迹的掌心,又看向殷照临毫无血色的脸。前世,正是江南漕运危机,迫使重伤未愈的殷照临抱病南下,从此埋下肺痨病根,最终……悔恨如同毒蛇啃噬心脏。
“皇叔……”他低喃,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殷照临冰凉的手背,那薄茧的触感清晰依旧。
殿门被轻轻叩响,心腹暗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阴影里,声音压得极低:“陛下,密报。死士所用雷火弹外壳碎片,经工部老匠辨认……其铸模纹路,与三年前北境边军报损的一批军械……高度吻合。”
北境……靖北王萧锐!东方宸眼中寒光爆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