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带着冬儿出逃之后,不敢出屋,总是担心九光找到她。
梦里也时常惊醒,梦到九光站在门外。
接连几天,天气阴沉,细雨迷离,出租屋漏雨了。
雨水顺着棚顶,沿着墙壁蜿蜒地流下来,把灰白的墙冲刷出几道黄色的污渍。
静安披着衣服撑在头顶,跑到小铺给房东打电话。
小铺里都是闲人,这些人抽烟吹牛说荤段子,看到有女人从雨中跑进来,也不让开,静安窘在门口。
还是小铺的店主说:“你们让开点,顾客都进不来屋。”
闲人们才嘻嘻哈哈地让开。
静安低着头进屋,也不敢看任何人,生怕有九光家的邻居认出她,告诉九光那就糟了。
静安打了房东的电话:“房盖儿露了,您给修一下。”
房东说:“下雨天,怎么修啊?”
静安说:“可雨水落在炕上,被子都湿了。”
房东说:“我在外地,也回不去。”
静安着急,修房子她不会,只能求助别人。
她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当时租房子,你说房子不漏雨,说万一漏雨你会管的——”
房东说:“我在外地,咋管?房子租给你,那么便宜,就包括这个,我要是好房子,也不会这个价格租给你——”
房东的电话挂断了。
周围都是腾腾的烟气,还有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有人说:“修房子我会,我不要钱。”
另一个人笑着说:“我也不要钱,管一顿酒就行——”
静安不敢搭讪这些男人,她把五角钱电话费扔到柜台上。
她匆匆地从小铺里的闲人面前,抽身跑了出去。
雨虽然不大,但一直不停,如果雨再大些,就需要雨伞。静安要买菜,要接送孩子,都需要雨伞。
买雨伞,就要到市场上去买,小铺是不卖雨伞的。
不过,现在雨不大,静安就躲在出租屋里。房间里有书,有吉他,她一头扎在书里。
人,一旦走进书海,心情就放松了。
可静安不能总在书里,每天傍晚,静安要去幼儿园接冬儿回家,买菜回来做饭。房子漏雨,也只能硬挺。
现实生活枯燥,压抑,好在母女在一起,这是让静安欣慰的。
但是,冬儿却想念爸爸九光。
这天晚上,冬儿问:“妈妈,爸爸呢?”
静安说:“上班去了?”
冬儿说:“我们回杏树的家——”
静安沉默不语,心里难受。
出租屋太简陋,院子小,墙头矮,院门破,冬儿也想要大房子,大院子,有亲人陪伴。
这不怨孩子,是她自己没有能耐,给不了孩子更好的生活。
冬儿懂事,看见静安不说话,就没敢再问。
静安和冬儿搬出来之后,有了大量的空余时间。
她把之前写的小说修改好,誊写在稿纸上,准备上街一趟。
上街都需要买啥,静安提前都列在纸上,要以最快的速度办完这些事,尽快回到出租屋。
她要买伞,要去图书馆送稿子,还打算去一趟法院,见见崔书记员。
有些话静安想问问他。
这天上午,终于不下雨了,但天还是阴沉着。
天气越来越冷,要给冬儿买厚实的衣裤。
冬儿长身体,过去的衣服裤子,都不能穿了。
幸亏手里有钱,要不然,别说给冬儿买衣服,就是娘俩吃饭,都成问题。
这天上午,静安换了一身黑衣服,带着墨镜出门。
她的自行车是粉色的,过于鲜艳。
到了西柳市场,她担心自行车放到外面的车棚,被九光路过看到,就把自行车推到市场院子里。
买了雨伞,又给冬儿买了衣服,等出来的时候,却找不到车子。
她焦急地四处打转,又不敢大声地声张,担心引来认识九光和她的熟人。
门卫看到静安找车子,说:“被看车子的老太太,推到外面车棚了。”
虚惊一场,静安却吓得不轻,刚才她还以为九光出现,把她的车子推走了。
静安给了看车人看车费,连忙骑着自行车,去了文化馆。
创作室里,车晓东老师不在,是另一位老师在坐班。静安把小说手稿留给了老师,就告辞出来。
在门口,却碰到金凤凰的二平。
两人见面,都吃了一惊。
静安没想到二平也是来送稿子的,她写了厚厚的一沓诗歌,想请老师指导一下。
二平看到静安,惊讶地说:“你对象找你呢,你们咋地了?”
静安一听到九光找她,心立刻就抽紧。
二平看到静安的表情,就说:“你等我,我把诗送到楼上,回来跟你说。”
静安站在文化馆一楼的玻璃门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她记得作家萧红说过一句话:“女人的天空,是低的。”
是啊,女人的天空太低了,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没有想过,离婚会这么难。早知道这样,她当初就不会结婚。
跟一个男人建立亲密关系,太容易,可要想摆脱这个男人,太难!
过了半天,二平也没有从楼上下来。她和老师聊诗聊得尽兴,忘记静安的事情了吧。
看看时间不早了,静安还想去找崔书记员,怕对方下班。
但是,她还是想等二平,不知道九光是怎么找她的,九光都对二平说了什么。
她忐忑不安,在门口走来走去。
门旁边立着巨大的两个宣传栏,一个是迎新年青年歌手大奖赛,一个是迎新春文学比赛。
这两个比赛静安都想参加,但她此刻心里现在乱糟糟的,什么也干不下去。
她只盼着尽快地离婚,尽快地摆脱九光的纠缠。
楼上终于传来脚步声,二平从楼上走了下来,一脸的兴奋。
二平说:“静安,陈老师说了,我的诗歌他很喜欢,下一期杂志,要给我推出一组诗——”
静安恭喜二平,随后问:“你说九光找我,是咋回事?”
二平一听静安问这句话,她脸色凝重起来,说:“这里说话不方便,你跟我去金凤凰吧。”
静安推着自行车,和二平去了金凤凰。
二平今天去文化馆,穿得很朴素,牛仔裤,白衬衫,不施脂粉,嘴唇也没有涂口红。像一个小家碧玉。
金凤凰下午没什么客人,大厅里空荡荡的,有一股啤酒洒在角落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