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枢骑着韩国夫人赠送的马,慢悠悠地走在白虎大街上。
这畜生,摇着肌肉线条饱满的屁股,一步一个脚印。
林枢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这头母马,还是个小厨娘!
如今正是各方势力角逐的关键时刻,身在京城,待在女帝脚下当个狗腿子,反倒是最安全的。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聪明又忠心的人。
她可能不信我发自内心忠于她,但外面那几双眼睛在,我就得毫无退路地忠于她!
人心是会变的,但利益牵扯不会变。
成为敌人的,不是因为恨你,而是对方还没吃饱,你就起了筷子。
成为伙伴的,不是因为我爱你,而是坐在一张餐座上,A了钱但还没上菜。
正准备回公主府睡个美美的午觉
“汪!”
巷子里突然窜出一条大黄狗,差点没把林枢颠下马去。
好不容易才稳住缰绳。
他翻身下马,一把将小狗拎了起来,仔细打量。
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小家伙,借你几根毛用用,赏你顿饱饭,有肉!”
小狗歪着脑袋,一对圆滚滚的黑眼睛,清澈又愚蠢。
“你不叫唤,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
万松书院山脚下,此刻当真是人山人海,比肩接踵。
众多学子伸长了脖子,围观着山门前那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武安县男林枢,正儿八经的国朝县男,此刻却以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跪在地上,背上象征性地搭着几根光溜溜、削得比黄鳝还圆滑的荆条。
身上那件厚实的衣袍,更是将这“负荆请罪”的戏码衬托得滑稽无比。
“小子林枢,特向叔父柳公元请罪!”
他一声高过一声,嗓门洪亮,中气十足,生怕别人听不见。
人群中,银瓶和胖梨两个丫头,正绘声绘色的向周围的学子们“科普”。
“听说了么?柳大学士在家宴上,无端就给武安县男难堪呢!”
“可不是嘛,这武安县男在族里本就受排挤,这柳大学士,看着道貌岸然,竟也学那些小人行径,欺负起自家晚辈了!”
两丫头一唱一和,周围的议论声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为老不尊”、“恃强凌弱”的词儿,不要钱似的往柳公元身上招呼。
林枢听着周遭的议论,心中暗笑,膝盖却不见停,一路摩擦着地面,朝着石阶的方向“艰难”挪动。
那架势,活脱脱就是要用膝盖爬上这百级石阶。
围观的学子们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给他让出一条“悲壮”的道路来。
“小子林枢,诚心向叔父柳公元请罪!”
就在他膝盖即将碰触到第一级石阶时,一个小书童气喘吁吁的从山上跑了下来。
“武安县男,我家先生有请。”小书童躬身作揖。
话音未落,林枢“嗖”的一下就从地上弹了起来,动作那叫一个麻利。
背上的荆条被他随手一扔,身上的灰尘也被他潇洒的拍了拍。
脸上哪里还有半分“请罪”的悲苦,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灿烂得有些刺眼的笑容。
“有劳小哥带路。”
林枢双手负后,大摇大摆地跟在书童身后,活像个来视察的官员。
“小哥,麻烦脚步快些,本县男时间宝贵得很啊。”
许是被他这副模样给噎着了,小书童脚下的步子果然快了不少。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半山腰一处清幽的院落。
院内翠竹丛生,雅致非常。
柳公元端坐于石桌旁,正慢条斯理的烹着茶,袅袅茶香弥漫。
林枢全无半分先前的“卑微”,也无丝毫此刻应有的局促,径直走到柳公元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
柳公元眼皮都未抬一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只顾着自己品茶,权当林枢是空气。
林枢脸上笑容不减,反而更添了几分热络。
“叔父明鉴,适才相戏尔。”
“小子先前在山下所为,不过是权宜之计。实在是小子心忧如焚,想尽快见到叔父,澄清误会,这才出此下策。”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摸出一个古朴雅致的木盒,如同献宝一般双手奉上。
木盒打开,一杆紫光莹润的毛笔静静躺在其中。
“叔父,此乃侄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寻访名匠,特意为您老人家寻来的狼毫笔。”
“据说,此笔乃是取了上百只成年黄鼠狼的腹下最柔软的那一撮毛,才制成这么一支。小子寻思着,也唯有叔父这般的大儒,才配得上这等文房珍品。”
“还望叔父成全小子一片孝心的份上,务必收下!”
柳公元斜睨了一眼那支笔,又瞥了瞥林枢那张笑开了花的脸,终究还是伸出手,将盒子纳入袖中。
他提起茶壶,为林枢面前的茶杯斟满了茶水,只是那水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林枢心中冷笑:“老东西,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臭!”
幸亏他早有万全准备。
紧接着,他又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叔父,这是小子前些年偶然所观,昨夜整夜亲手誊录的《论语》数则,其中亦有小子的一些浅薄见解。”
“您是大儒,小子这点东西在您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还请叔父斧正一二。”
柳公元听他提到《论语》,这才终于舍得将目光从茶盏上移开,落在了那本册子上。
柳公元接过那本薄册,随手翻开。
起初他神色平淡,只当是晚辈的寻常习作。
可几页看下来,眉头便不自觉地舒展,原本漫不经心的姿态也收敛了许多。
他翻页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专注,一时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读到兴味盎然处,柳公元会不自觉的捻着胡须,偶尔发出一声若有所思的轻哼,又或是一声低低的叹息。
然而,那册子实在太薄,没翻几页,便到了尽头。
内容戛然而止。
柳公元下意识地又翻了一下,确定后面已是空白,这才抬起头,望向对面那张带着玩味笑容的年轻脸庞。
林枢心里那叫一个乐呵:嘿,老头儿,我这断章的功夫,可是练过的,瞧你这意犹未尽的模样!
“叔父,小子胡乱涂鸦,觉得如何?”林枢明知故问。
柳公元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道:“尚可。”
这评价,听着不高,但从柳公元口中说出,已属难得。
“那叔父,小子今日这事……”林枢适时的将话题拉了回来。
柳公元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为难,“你这事,并非我一人能够决断。”
“侄儿知道,此事干系重大。但叔父在其中,想来也是有决断之权的。”林枢不卑不亢。
柳公元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林枢不急不躁,静静等待。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读书人所求,无外乎两途。”林枢忽然开口,字字清晰。
“其一,入仕为官,位极人臣,封妻荫子。”
“其二,着书立说,传道授业,流芳百世。”
柳公元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想来,那边定是许了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林枢语气笃定,“可叔父有没有想过,事若功成,会否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柳公元的面皮抽动了一下。
林枢将桌上那本未完的《论语》册子往前推了推,又从袖中取出另外几页纸,轻轻放在一起,是一些注释。
“而小子,不敢许诺叔父泼天富贵,却能助叔父着书立说,穷究圣人之道,成为名垂青史的大儒。”
“是选择那镜花水月般的权势,还是这触手可及的圣贤名望,一个现成的坦途,一个或许辉煌却也可能转瞬即逝的未来。”
“刹那、未来。”
“叔父,当如何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