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烛火在青瓷盏里明明灭灭,林姝玥握着染坊掌柜的供词,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供词里字字句句皆指向瑞祥染坊的幕后东家——竟是已隐姓埋名十年的薛家旁支薛明远,而他利用胡麻染料走私西域香料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原来所谓薛家旧部作祟,不过是他用来转移视线的幌子。”谢砚舟将密信投入炭盆,火苗骤然窜起,映得他眼底寒霜更盛,“胡麻染料经聚福楼点心、染坊学徒之手流入长安,再借箫妄言常去的染坊街散布线索,凶手是想将罪名坐实到镇北侯府头上。”
林姝玥心口一跳。镇北侯虽已故去,但箫妄言作为独子,若卷入谋逆案必是灭顶之灾。
她望向隔壁厢房,透过窗纸可见箫妄言正隔着纱帐给苏桃桃喂安胎药,声音轻得像哄雏鸟:“桃桃乖,喝了这碗汤,明日我带你去看新刻的《面人百图》。”
“阿舟,”她攥紧他袖口,“快让人去镇北侯府清查暗桩,莫让薛明远的人——”
“已安排了。”谢砚舟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方才哥哥派人送来消息,御史台早就在查聚福楼的流水,今日便能封了染坊。”
他忽然轻笑出声,“倒是妄言,听说今早抱着账本冲进御史台时,把中丞大人的茶盏都撞翻了。”
晨光初现时,箫妄言顶着黑眼圈晃进正厅,锦袍上沾着不明粉色粉末:“冰块脸!御史台那群老学究总算信了我!”
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歪歪扭扭的面人,“桃桃捏的你,瞧瞧这冰块脸,比真的还像!”
面人穿着黑色劲装,腰间别着“青山”短刀,却在左胸口处嵌着枚米粒大的红宝石——正是林姝玥去年缝在谢砚舟内衬的定情之物。
她忍笑接过面人,忽见箫妄言袖口露出道抓痕:“这是?”
“咳......”箫妄言耳尖骤红,“方才替桃桃追逃出去的面团兔子,摔进了月季花丛......”
话音未落,苏桃桃扶着腰走进来,指尖捏着枚银簪,簪头雕着并蒂莲:“姐姐,这是在染坊废墟捡到的,像是薛明远藏密信的匣子配饰。”
林姝玥瞳孔微缩。银簪纹路与谢砚舟卷宗里薛家密信的火漆印完全吻合,而簪尾刻着的“瑞祥”二字,正是染坊掌柜掌心的印记。
她忽然想起现代刑侦课上的“证据链闭合”理论,将面人、染料、簪子依次摆上案头,转头看向谢砚舟:“阿舟,薛明远的走私网,恐怕还差最后一环——”
“西域香料的接货人。”谢砚舟替她戴上鹿皮手套,手套边缘的并蒂莲与银簪纹路交相辉映,“哥哥方才传来消息,太子今日会去城西码头巡视,或许能撞破他们的交易。”
他忽然握住她指尖,在她掌心轻吻,“今日你留在易华院陪桃桃,待我回来......”
“我同你去。”林姝玥按住他手腕,触到他袖下未愈的刀伤,“薛明远擅长用毒,我懂些解毒之法。”
她取出绣着“谢林氏”的绢帕塞进他衣襟,“若遇危险,就用这个调令暗桩,我等你放孔明灯。”
巳时三刻,城西码头人声鼎沸。林姝玥混在挑夫里,袖中短刀隔着布料贴着肌肤,凉得像块冰。
谢砚舟身着普通青衫,却难掩一身贵气,惹得卖货郎频频侧目。
“当心。”他忽然将她拽进巷口,身后货担“哗啦”倒地,露出藏在底下的西域香料袋,“是薛明远的人。”
刀光闪过的瞬间,林姝玥瞥见街角闪过的胡麻色衣角。她反手甩出银针,正中持毒镖的杀手手腕,却在低头时看见杀手鞋底的瑞祥水波纹——与卖货郎面人、染坊掌柜的印记分毫不差。
“阿舟!”她拽住谢砚舟的衣袖,“他们的鞋底......”
“我知道。”谢砚舟反手制住杀手,从他怀中搜出封信,火漆印正是银簪上的并蒂莲,“看来薛明远想在码头做最后一票。”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婚戒,“等会儿若见着太子,你躲在我身后,别出声。”
未及细想,码头忽然传来喧闹声。太子身着便服,在侍卫簇拥下查看货箱,忽然指着一箱布匹皱眉:“这胡麻染的布,怎会有香料味?”
薛明远脸色骤变,转身欲逃。谢砚舟立刻追上去,林姝玥紧随其后,却在拐角处看见薛明远掏出个小瓶,瓶口泛着幽蓝光芒——是西域剧毒“见血封喉”。
“小心!”她猛地扑过去,将谢砚舟撞向一旁。毒粉洒在她肩头,瞬间绽开一片紫斑。
“阿玥!”谢砚舟眼底血色翻涌,反手一刀刺穿薛明远咽喉,转身抱住她,指尖颤抖着扯开她衣领,“撑住,我带你去找太医......”
“别慌。”林姝玥扯出一丝笑,从袖中取出解毒丸塞进嘴里,“我早有准备。”
指尖抚过他眉心的川字纹,忽然想起新婚夜他说的“平尽天下风波”,“你看,我替你挡了毒,是不是该奖赏?”
谢砚舟喉结滚动,低头在她额头狠狠一吻:“等你痊愈,我把扬州的酥酪铺子都买下来,随你吃。”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薛明远怀中掏出个锦囊,里面装着半块碎玉——正是卖货郎死前攥着的那块,与箫妄言的珊瑚耳坠碎末严丝合缝。
申时初,易华院的葡萄架下摆起庆功宴。苏桃桃捧着安胎汤,看着林姝玥肩头的纱布直抹泪:“姐姐下次不许这么冒险了,妄言都吓傻了——”
“我才没吓傻!”箫妄言梗着脖子往她碗里添糖糕,却在触及她小腹时放软了声音,“桃桃多吃点,小承欢该饿了。”
林姝玥看着这对活宝,忽然想起什么:“阿舟,薛明远的走私网既已覆灭,那薛家旧案......”
“哥哥已禀明陛下。”谢砚舟替她斟了杯温酒,“当年薛家被污谋逆,实则是替人背了走私黑锅。陛下念及薛家忠烈,已下旨平反。”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阿玥,以后长安的天,会更晴朗些。”
暮色四合时,院外忽然传来翻墙的动静。林姝玥挑眉看向月洞门,只见个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跌坐在地,发间沾着几片槐树叶,腰间玉佩刻着“砚辞”二字——正是谢砚舟的哥哥谢砚辞。
“阿舟!”谢砚辞揉着屁股爬起来,看见林姝玥时眼睛一亮,“姝玥也在?快救救兄长,母亲给我挑的江南姑娘都堵到城门口了!”
箫妄言爆发出一阵大笑:“原来谢大学士也有今天!当年在国子监,你还笑我被相亲队伍追三条街——”
“闭嘴!”谢砚辞耳尖泛红,忽然从袖中掏出个食盒,“我带了扬州酥酪,姝玥尝尝?”
林姝玥忍笑接过食盒,瞥见谢砚舟耳尖也泛着红。原来这对兄弟,高冷的外表下都藏着颗怕相亲的凡心。
夜深人静时,林姝玥倚在谢砚舟怀里,看他替自己涂抹金疮药。窗外明月皎皎,远处传来箫妄言的嘀咕声:“桃桃,明日我带你去挑宝宝的肚兜......”
“阿舟,”她仰头看他,“今日在码头,你说要买下扬州酥酪铺子,可是真话?”
谢砚舟轻笑,低头吻住她:“自然是真的。待大哥躲完相亲,我们便回扬州,让母亲给我们做蟹粉豆腐。”
他忽然将她抱起,走向床榻,声音低哑如琴弦,“不过今夜......我们先算算账。”
“什么账?”林姝玥眨眨眼,忽然被他压在软枕上,感受着他灼热的体温。
“你替我挡毒的账。”谢砚舟指尖划过她泛红的脸颊,“夫人可还记得,婚书里写着‘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帐上,织就一片温柔的银纱。在这个真相大白的夜晚,所有的危险与阴谋都已远去,唯有怀中的爱人,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谢砚舟低头吻住她,这个吻里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藏着对未来的期许。林姝玥沉沦在他的吻中,忽然想起穿越前的那日,那时的她从未想过,命运会将她带到这里,遇见这样一个人,许她一世长安,伴她岁岁年年。
窗外,孔明灯缓缓升起,照亮了长安城的夜空。而在易华院的寝房里,一对有情人正相拥而眠,在月光与星光的见证下,续写着属于他们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