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的光柱撕裂了纯粹的黑夜。
那不是一辆车。
是三辆,五辆,组成了一个扇形的包围网,正用一种不计后果的速度碾过沙丘。
引擎的轰鸣声隔着很远,已经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暴虐。
“他们不是来谈判的。”
寇渡魂的牙齿在打颤,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左臂上的守护者幼体安静地伏着,暗金色的尾刺不再有任何威胁,反而像某种古老而沉默的饰品。
“上车。”
公羊墨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已经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慕容澈将黄铜罗盘揣回怀中,那冰冷的金属质感,反而让他沸腾的思绪有了一丝镇定。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些从陨石中孵化的同类,它们正茫然地爬向四周,对逼近的危险毫无察觉。
一种责任感,沉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我们去哪?”
慕容澈坐进副驾,车辆已经掉头,朝着与追兵相反的,更加深邃的黑暗冲去。
“一个能埋葬秘密的地方。”
公羊墨猛打方向盘,越野车在沙地上划出一个剧烈的甩尾,避开一块巨大的蓝色冰晶。
车轮卷起的沙尘,暂时遮蔽了后方刺眼的光。
寇渡魂在后座被甩得东倒西歪,他紧紧抓住扶手,惊恐地喊道。
“喂。这些小东西怎么办?我们不管了?”
“管不了。”
慕容澈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
“先管好我们自己。我们活着,它们才有希望。”
寇渡魂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手臂上那个曾经让他痛不欲生的生物,忽然觉得,这条手臂承载的东西,远比他想象的要重。
车子在颠簸的荒漠里疾驰,没有路,只有方向。
公羊墨的驾驶技术好得不像人类,他总能提前预判沙丘的起伏,让车辆以一种近乎滑翔的姿态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嶙峋的黑色山岩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片山岩在夜色里,像一头匍匐的远古巨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公羊墨将车停在一处隐蔽的岩壁下,熄了火。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风声,呜咽着穿过岩石的缝隙。
“到了。”
他拔下车钥匙,率先下车。
慕容澈跟在后面,他的右手手背上,暗金色的星图在微微发烫。
这里有某种东西,在与他共鸣。
寇渡魂连滚带爬地下来,扶着膝盖喘气。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
“白银厂的一处废弃矿洞。”
公羊墨从后备箱取出一个战术背包,扔给慕容澈。
“明代就有了。那时候,他们挖的不是银矿。”
他走到一处毫不起眼的岩壁前,摸索着什么。
随着一阵机括轻响,一面与岩壁浑然一体的石门,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混合着尘土、硝石还有淡淡血腥味的气流,从洞口涌出。
阴冷刺骨。
慕容澈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手背上的灼热感,在接触到这股气流的瞬间,变得更加强烈。
公 an墨打开一支强光手电,光柱刺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跟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走了进去。
矿洞的墙壁异常粗糙,留着古老的开凿痕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被时间遗忘的腐朽气味。
慕容澈伸出手,指尖触摸着冰冷的岩壁。
一种奇异的触感传来。
那不是天然的岩石,上面有人工雕琢的痕迹。
他示意公羊墨将光照过来。
手电的光束下,一行行斑驳的古篆体文字,出现在洞壁上。
字迹已经模糊,却依然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惊悸。
慕容澈的目光凝固了。
他认得这种字体。
《白银陨石志》。
他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甬道里回荡。
“天石降于景泰,光映北斗,触之者皆疯魔。”
寇渡魂听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左臂。
“疯魔?什么意思?是指这些小东西会让人发疯?”
“不。”
慕容澈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那不是疯魔。那是无法被理解的交流。”
他继续往前走,洞内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那是一种混杂了福尔马林与臭氧的味道,令人作呕。
甬道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显然经过了现代化的改造。
几盏惨白的工程灯高悬在洞顶,将下方的一切照得通明。
然后,他们看到了地狱。
数十个被解剖的守护者,残缺的尸体被固定在金属手术台上。
暗金色的甲壳被暴力撬开,内部奇异的、散发着微光的器官组织暴露在空气中。
蓝色的体液,从被割开的创口缓缓滴落,汇成一滩滩污迹。
几个穿着白色无菌服的研究员,正麻木地操作着各种仪器。
离心机在高速旋转,发出嗡嗡的噪音。
玻璃器皿里,浸泡着一颗颗守护者的“眼睛”,那些曾经用来仰望星辰的器官。
在空洞的另一侧,几名士兵被绑在特制的座椅上。
他们的眼神空洞,表情扭曲。
一根根输液管,将一种经过提纯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液体,注入他们的静脉。
寇渡魂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捂住嘴,却无法抑制那股强烈的恶心。
慕容澈的身体僵住了。
他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暴怒与悲哀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全身。
这就是人类的“贪婪”。
这就是对“守护者”的回应。
一个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他们,正专注地看着一块显示屏上的数据。
他似乎对身后的闯入者毫无反应。
直到他看完了最后一行数据,才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面容清瘦,眼神却像手术刀一样冰冷。
他的目光扫过公羊墨,掠过寇渡魂,最后,精准地停留在慕容澈的脸上。
他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一种看到了珍稀实验品的微笑。
“你来了。”
宇文宿渊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等待一位久违的老友。
“拥有‘眼睛’的人。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