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堡指挥中心，刺鼻的焦糊味和浓重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李维站在巨大的全息投影前，三维地形图上，代表未来人“穹顶之城”核心区域的红色警戒区如同一个狰狞的肿瘤。他的手指划过投影边缘代表铅云堡的绿色光点，两者之间，一条扭曲的、被标记为“高危”的黄色路径正在闪烁。
“你确定要这么做？”扳手的声音干涩沙哑，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条路径，“就凭这几个人，闯进那鬼地方的核心？”
李维没有回头。他的目光落在投影中央那个被反复标记的坐标点上——苏清雪拼死“看”到的、囚禁着另一个“她”的球形空间位置。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07:30。
“我们别无选择。”李维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那个‘锚定’程序是悬在清雪头顶的刀，也是未来人找到我们的灯塔。不解决它，铅云堡撑不过下一轮进攻。”
角落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叶红菱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她的机械臂重新接上了，接口处覆盖着特制的绝缘绷带，但绷带边缘，几缕极其微弱的、蛛网状的蓝色光丝依旧不受控制地若隐若现。每一次光丝闪烁，她额角的青筋都会随之跳动一下，仿佛在忍受着某种无形的痛苦。
“算我一个。”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那鬼东西敢用清雪的脸，就得付出代价。”
李维的目光扫过她，没有劝阻，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叶红菱的状态远未恢复，但她的战斗力无可替代，更重要的是，她是苏清雪最坚固的盾。
“还有我。”一个纤细但异常坚定的声音响起。医疗兵小玲站了出来，她的背包鼓鼓囊囊，装满了急救药品和简易手术器械，“叶队和苏姑娘的情况都需要实时监测，我懂神经抑制剂的调配。”
李维的目光最后落在苏清雪身上。她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头，指尖冰凉。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差了，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像是淤伤，整个人仿佛一尊易碎的冰雕。最令人不安的是她的眼睛——瞳孔深处，那冰冷的、非人的数据流奔涌得更加汹涌，几乎要吞噬掉属于“苏清雪”的灵性光芒。她能压制住另一个“自己”的强制锚定多久？没人知道。
“清雪？”李维轻声唤道。
苏清雪缓缓抬起头，灰眸中的数据流似乎凝滞了一瞬。“我能...感知到路径。”她的声音带着奇异的电流杂音，仿佛信号不良的通讯器，“避开...主要扫描网...但时间...只有07:30前有效...锚定程序...在那时会...强制同步...”
“07:30，”李维重复了一遍，看向全息投影上跳动的倒计时——6小时47分，“足够我们潜入了。扳手，干扰器准备得怎么样？”
扳手从旁边拖过一个粗糙的金属箱子，打开盖子，露出里面一堆缠绕着导线和能量核心的古怪装置。“‘李维牌’废料干扰器，加强版！”他拍了拍箱子，金属发出沉闷的回响，“能扰乱低级传感器的信号，但核心区的扫描网太密，靠这玩意儿硬闯就是找死。只能给你们争取...大概十五分钟的空窗期。”
“十五分钟，”李维的手指在投影上划出几个关键节点，“从第三排污枢纽的废弃维护通道进入，绕过主能源管道，清雪会指引我们避开内部扫描。目标地点在‘时之塔’基础结构层下方，入口...”他看向苏清雪。
苏清雪的指尖微微颤抖，一缕微弱的冰蓝光丝渗出，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复杂的、不断变换的管道结构图，最终停留在一个不起眼的、被标记为“G-7”的废弃冷却液循环泵站。“这里...有通道...直达核心...但被...高浓度惰性凝胶...封堵...”
“凝胶交给我。”叶红菱活动了一下机械臂，五指张开又握紧，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接口处的蓝光随之闪动了一下，“只要不是振金，都能切开。”
李维的目光扫过小队成员——他自己，叶红菱，苏清雪，小玲。四个人，深入龙潭虎穴，目标是从未来人最核心的区域救出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克隆体。这计划疯狂得像自杀。
“记住，”李维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如炬，“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破坏‘锚定’程序的源头，救人是其次。如果情况失控...”他的目光落在苏清雪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断，“优先确保清雪安全撤离。这是命令。”
苏清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灰眸深处奔涌的数据流似乎出现了一丝紊乱。叶红菱则抿紧了嘴唇，没有作声。
“出发。”
铅云堡地底深处，第三排污枢纽。
这里比污水处理中心更加死寂，更加压抑。巨大的、早已干涸的沉淀池如同史前巨兽的胃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重的、混杂着金属锈蚀和某种有机质腐败的恶臭。巨大的管道如同扭曲的肠子，攀附在湿滑冰冷的岩壁上，有些已经锈穿断裂，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李维打头，叶红菱断后，将苏清雪和小玲护在中间。四人穿着特制的、涂抹了吸波涂料的灰色伪装服，在巨大的管道阴影中无声潜行。只有战术目镜上微弱的夜视绿光和脚下偶尔踩到碎石的轻微声响，证明着他们的存在。
“停。”苏清雪突然发出极其微弱的气音。她抬起手，指向斜上方一条直径约两米的、布满暗绿色苔藓的管道裂口。“入口...就是那里...但上面...有...活物...”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的“沙沙”声从裂口内部传来，如同无数细小的金属爪子在刮擦着管道内壁！
“是‘清道夫’！”小玲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配发的电击棒。那是未来人投放的一种小型机械蜘蛛，负责清理管道淤塞，感知异常灵敏，带有高压电击和警报功能。
李维立刻打了个手势。四人迅速隐蔽到旁边一堆巨大的金属废弃物后面。他小心地探出头，战术目镜调整焦距。裂口深处，十几只拳头大小、闪烁着幽绿复眼的金属蜘蛛正排着队爬出来，它们细长的金属节肢在苔藓上留下湿滑的痕迹，腹部的传感器不断扫描着周围环境。
“数量太多，硬闯会触发警报。”李维低声道，大脑飞速运转。强攻不行，绕路时间不够。
就在这时，叶红菱的机械臂接口处，那些不安分的蓝色光丝突然变得活跃起来，如同细小的蛇群在绷带下扭动。她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给我...一块高能电池。”她声音压抑着痛苦，向小玲伸出手。
小玲愣了一下，迅速从背包里摸出一块备用的能量块。叶红菱接过，毫不犹豫地用机械臂的指尖在能量块外壳上戳开一个小洞，一股刺鼻的能量液气味弥漫开来。她将破损的能量块放在地上，然后深吸一口气，仅存的右手猛地握紧了机械臂的肘关节。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她喉咙里挤出。机械臂接口处的蓝色光丝骤然变得明亮、活跃！它们如同有生命般，顺着机械臂的缝隙蔓延出来，如同无数条发光的蓝色小蛇，贪婪地缠绕上那块破损的能量块！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原本在裂口附近漫无目的爬行的“清道夫”蜘蛛，它们幽绿的复眼瞬间全部转向了能量块的方向！腹部的传感器发出急促的、几乎听不见的高频嗡鸣！
“它们在...被吸引？”小玲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共生体的能量残留...”苏清雪盯着那些活跃的蓝色光丝，灰眸中数据流奔涌，“对它们...有本能的...吸引和...压制...”
“压制？”李维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仿佛为了印证苏清雪的话，那些被吸引过来的“清道夫”蜘蛛，在靠近散发着诱人能量气息和蓝色光丝的区域时，动作突然变得僵硬、迟缓！它们腹部的嗡鸣声也低了下去，幽绿的复眼中似乎流露出一种本能的恐惧和臣服！
“快走！”叶红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的身体因强行控制共生体能量而微微发抖，“我撑不了多久！”
机会稍纵即逝！李维立刻抱起有些虚弱的苏清雪，小玲紧随其后，四人如同幽灵般从掩体后冲出，在那些动作迟缓、陷入混乱的“清道夫”蜘蛛群中穿过，迅速攀上了那条布满苔藓的管道裂口！
叶红菱最后一个跃入裂口，在她离开的瞬间，机械臂上的蓝色光丝倏地收回。那些“清道夫”蜘蛛立刻恢复了行动，但目标已经消失，它们茫然地在原地转了几圈，最终被破损能量块的气味吸引，蜂拥而上。
管道内部狭窄、湿滑，布满了粘稠的苔藓和不明污垢，散发着更浓重的恶臭。四人只能猫着腰艰难前行。苏清雪被李维半抱着，她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也变得急促，瞳孔深处的数据流如同失控的瀑布。
“左转...三十米...避开...热源扫描线...”她断断续续地指引，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
李维按照她的指示，在如同迷宫般的管道中穿行。越靠近穹顶之城的方向，管道内壁的材质就越新，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仍在微弱运行的指示灯。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淡淡的臭氧味和一种冰冷的、属于未来科技的气息。
“干扰器启动！”在接近一个明显带有能量感应的三岔口时，李维低喝一声。扳手立刻打开金属箱，扳动一个粗糙的开关。箱子里的装置发出低沉的嗡鸣，周围管道壁上几个微小的扫描探头闪烁了几下，红光变成了代表失效的灰暗。
“十五分钟倒计时开始！”扳手盯着一个简易计时器。
“加速！”李维率先冲入右侧的管道。这里更加宽敞，地面铺着金属格栅，下方隐约可见流动的、散发着微光的冷却液。前方通道尽头，一扇厚重的、布满灰尘的圆形气密门出现在视野中，门中央赫然是一个扭曲的六角形凹槽——正是苏清雪之前“看”到的G-7泵站入口！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气密门不足十米时——
“嘀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通道中炸响！红色的旋转灯光瞬间撕裂了黑暗！同时，通道两侧的金属墙壁上，无声地滑开几个方形暗格，数个蜂巢状的武器发射口瞬间探出，冰冷的枪口锁定了他们！
“干扰器失效？！”扳手惊骇地看着手中计时器——明明才过去七分钟！
“不是失效！”苏清雪猛地抬头，灰眸中数据流疯狂闪烁，带着一种被欺骗的惊怒，“是陷阱！那个求救信号...它本身就是一个...定位信标！它诱使我们...激活了...更高阶的...防御协议！”
话音未落！
嗤嗤嗤——！
密集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响起！无数道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芒的金属针从蜂巢发射口中激射而出！覆盖了整个通道！是神经毒素针！一旦被击中，瞬间就会全身麻痹！
“躲开！”李维怒吼，抱着苏清雪猛地扑向旁边一根粗大的管道后面！
叶红菱的反应更快！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她的身体已经如同猎豹般前冲！不是躲避，而是迎着那片致命的针雨！她的机械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蓝光！五指张开，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淡蓝色能量力场瞬间在她身前展开！
噗噗噗噗！
密集如雨的毒针撞在能量力场上，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纷纷被弹开或熔断！但每一根针的撞击，都让那淡蓝色的力场剧烈波动，叶红菱的身体也随之剧烈颤抖！她额角的青筋暴起，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机械臂接口处的绷带瞬间被渗出的鲜血染红！强行驱动共生体能量对抗如此密集的攻击，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反噬！
“红菱！”小玲惊恐地尖叫。
“别管我！”叶红菱从牙缝里挤出嘶吼，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近在咫尺的气密门，“去开门！快！”
李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他放下苏清雪，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气密门！扳手紧随其后，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特制的、同样布满六角形凸起的金属插头，狠狠按进门中央的凹槽！
“咔哒！”一声脆响，插头吻合！
“启动！”扳手猛地转动插头上的旋钮！
气密门内部传来沉重的机括转动声，厚重的门体开始缓缓向一侧滑开！一股冰冷刺骨的、带着浓重化学药剂味道的白色冷气从门缝中汹涌而出！
与此同时，叶红菱身前的能量力场剧烈闪烁，颜色迅速黯淡！最后几根毒针穿透了力场薄弱处，狠狠扎在她的肩头和手臂上！
“呃啊！”叶红菱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晃了晃，那淡蓝色的力场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彻底消散！
“红菱姐！”小玲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走！”李维一把抱起几乎虚脱的苏清雪，率先冲入气密门内！扳手和小玲拖着中了毒针、行动开始僵硬的叶红菱紧随其后！
厚重的气密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将刺耳的警报声和致命的毒针隔绝在外。门内，是一个巨大的、被废弃的冷却液循环泵站。空间广阔，但异常冰冷，地面和四周的管道上覆盖着厚厚的白色霜层。巨大的泵体早已停止运转，像一尊尊冰冷的金属墓碑。
而在泵站最深处，一面巨大的、由高强度透明材料构成的观察窗前，赫然呈现着他们此行的目标——那个巨大的、由银色管道和晶体构成的装置！以及装置核心，浸泡在淡蓝色维生液中的克隆体！
此刻，维生舱中的克隆体似乎感应到了他们的到来。她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着，太阳穴附近的幽蓝光路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冰冷的精神链接再次强行轰入苏清雪的脑海！
“锚定...坐标...确认...错误...清除...开始！”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每个人的意识深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