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无忌,所言倒也…不虚。”
萧翊珩(萧小姐)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炸翻了整个“揽月舫”!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位清冷出尘、气度非凡的“萧小姐”,竟然…竟然当众承认自己比临安第一花魁宋如丝更美?!还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这已经不是自信,简直是…狂妄到了极点!
宋如丝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精心描绘的眉眼因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微微扭曲。她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柳如烟纵横风月场多年,靠的就是无双的容貌和玲珑的手段,何曾受过如此当众的、赤裸裸的羞辱?!还是来自一个她主动邀请、本想借其扬名的“才女”?!
“萧小姐…此言何意?”宋如丝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眼神锐利如刀,直刺谢明澈。
萧翊珩却仿佛感受不到那杀人的目光,神色依旧平静无波。他甚至没有再看宋如丝,而是微微侧首,目光温柔地落在身边那个“语出惊人”的“妹妹”身上,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姜凝妧也没想到萧翊珩会如此“配合”!那句“不虚”简直神来之笔!她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天真懵懂”的表情,眨巴着大眼睛,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萧翊珩的手臂,将小脸贴在上面蹭了蹭,软糯糯地补刀:“姐姐最好看!天下第一好看!谁都比不上!”
这火上浇油的举动,彻底点燃了宋如丝的怒火!她再也维持不住风度,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刻的嘲讽:“呵!好一个‘天下第一好看’!萧小姐如此自视甚高,想必才情也是冠绝临安了?今日既是才女雅集,不如请萧小姐当众展露一二,也好让我等凡夫俗子开开眼界,见识见识什么叫‘不虚’的才情?” 她特意加重了“不虚”二字,矛头直指萧翊珩刚才那句狂妄之言。这是要逼他当众出丑!
舱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翊珩身上,有看好戏的,有不屑的,也有带着几分期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姜凝妧心里咯噔一下,小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萧翊珩的衣袖。糟了!玩脱了!她只顾着宣示主权气宋如丝,忘了萧翊珩现在是“才女”身份!琴棋书画…他一个“质子”出身的男子,就算再厉害,能精通这些闺阁才艺吗?万一…万一露馅了怎么办?她焦急地看向萧翊珩,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萧翊珩感受到她的紧张,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他抬眼,迎上宋如丝充满挑衅和恶意的目光,清冷的眼底不起波澜,只淡淡道:“宋姑娘想见识什么?”
“久闻萧小姐仙姿玉骨,想必琴艺也如天籁。”宋如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向船舱中央早已备好的焦尾古琴,“不如…就请萧小姐抚琴一曲,让我等洗耳恭听?” 她打定主意要让这个狂妄的女人当众出丑!抚琴最能见功底,也最容易露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张名贵的古琴上,又看向那位依旧从容淡定的“萧小姐”。
萧翊珩并未推辞,只微微颔首:“献丑了。”
在无数道或怀疑、或嘲讽、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萧翊珩缓步走向琴台。天水碧的裙摆随着他的步伐如碧波流淌,身姿挺拔,仪态万千。他从容落座,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试了试音色。
仅仅是这个起手式,那份从容优雅的气度,便让舱内一些懂行之人微微收起了轻视之心。
接着,清越的琴音如同山涧清泉,叮咚流淌而出。起初是舒缓的引子,如春风拂过柳梢,带着江南特有的温婉。渐渐地,琴音转急,时而如珠落玉盘,清脆跳跃;时而如金戈铁马,气势磅礴;时而又如泣如诉,缠绵悱恻…指法之精妙,意境之深远,情感之充沛,早已超越了“闺阁才艺”的范畴!那琴音仿佛带着魔力,将人带入一个又一个或壮阔、或幽深、或缠绵的意境之中。
舱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绝妙的琴音所震撼,忘记了呼吸!宋如丝脸上的冷笑早已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难堪!她浸淫琴艺多年,如何听不出这琴艺早已登峰造极?自己与之相比,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船舱内依旧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萧翊珩缓缓收手,抬眸,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脸色煞白的宋如丝身上,声音平静无波:“此曲名《逍遥游》,可还入得宋姑娘耳?”
“入得!入得!” “萧小姐琴艺通神!真乃天籁!” “今日得闻此曲,三生有幸!” 短暂的寂静后,是如潮水般的赞叹和掌声!所有质疑和嘲讽,在这一曲绝响面前,都化为了齑粉!
宋如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自己彻底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引以为傲的容貌被对方(及其“妹妹”)当众贬得一文不值,精心设计的刁难反成了对方扬名的垫脚石!巨大的羞辱感和挫败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在萧翊然身边的“小妹妹”姜凝妧,又眨巴着大眼睛,天真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姐姐弹得真好听!比那个花魁姐姐弹的什么‘十八摸’好听多啦!”
“噗——”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十八摸”?!那可是青楼里最俚俗淫靡的艳曲!这小姑娘…这小姑娘竟然拿它来跟刚才那曲意境高远的《逍遥游》相比?!还说是花魁弹的?!
“轰!” 船舱内瞬间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哄笑声!这一次,所有的嘲笑都毫不留情地指向了脸色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柳如烟!
“你…你们!”宋如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姜凝妧和萧翊珩,羞愤欲绝,再也待不下去,掩面哭着冲回了内舱。
雅集不欢而散。
萧翊珩牵着姜凝妧的手,在众人或敬佩、或好奇、或忌惮的目光中,从容离开了这艘喧嚣的画舫。岸上清风徐来,吹散了画舫内的脂粉气和浊气。
“小坏蛋。”萧翊珩捏了捏姜凝妧的手心,语气带着纵容的无奈,“最后那句‘十八摸’,是不是故意的?” 这小东西,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
姜凝妧仰着小脸,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眼睛弯成了月牙:“谁让她想抢你!哼!活该!”她晃着他的手臂,得意洋洋,“怎么样?我这招‘借刀杀人’…不对,‘借琴打脸’玩得漂不漂亮?”
萧翊珩看着她神采飞扬的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脸颊,还有鼻尖那几颗在阳光下格外生动的“雀斑”,只觉得心头被塞得满满的,柔软得一塌糊涂。他停下脚步,在无人注意的垂柳荫下,忽然低头,在她微嘟的、带着得意笑容的唇上,印下一个快速而炽热的吻。
“漂亮极了。”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含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和骄傲,“我的小狐狸。”
姜妧猝不及防被亲,脸蛋瞬间红透,羞得将脸埋进他带着冷香的怀里,却掩饰不住嘴角高高扬起的弧度。
风波平息,醋意消散,只剩下阳光透过柳叶洒下的斑驳光影,和两人交握的手心传来的、安稳而甜蜜的温度。江南的春日,因这独特的情趣与纵容,而显得格外悠长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