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演的是《打金枝》,说的是公主因不愿向公公拜寿而遭驸马假借酒意虐打的故事。
这故事在前朝的结局是公主回宫告状,驸马却因孝顺而被皇帝和皇后升官,并要求挨了打的公主再向公婆道歉。
到了大云朝,靖和大长公主在府中设宴,看到这出《打金枝》的结局,厌恶地砸了酒杯。
她勒令戏班子更改结局,驸马以殴打发妻、藐视皇家天威之名,被处流放。
不愿替女做主的皇帝,被皇后和太子推下了皇位,求助于驸马家族却遭背叛。
戏班诚惶诚恐改了戏,一再保证从今后不论走到哪里,《打金枝》这出折子戏的结局,都按照靖和大长公主的吩咐演。
靖和大长公主满意,重赏了戏班,宾主尽欢。
谁知第二日一早,大长公主醒来时,公然表示懊悔不已。
说自己昨夜醉酒,一时糊涂改了戏的结局。
也有人说,大长公主酒醒后的懊悔是假。
借酒意改戏,也是与《打金枝》中驸马假借醉酒之名,殴打公主的桥段如出一辙。
延续到如今,《打金枝》的结局依旧如靖和大长公主所改的那样,几乎是宴会中女子必点的戏之一。
荣仪贞也不例外。
她最爱看的便是皇帝包庇驸马,委屈亲女后,又遭驸马家族背叛这一段。
可惜今日有个叶濯,在她耳边没完没了地问。
甚至用手在桌下轻扥她的衣袖:
“荣小团子,别看戏了,你说,你喜欢丑的还是美的?”
荣仪贞被追问得不耐烦,斜睨他一眼:
“我有病,我放着好看的不爱,专门喜欢丑的。”
她说话的同时刚好赶上台上戏子亮相时的停顿。
安静的院内,就只有荣仪贞极力隐忍的一句:“我有病,我放着好看的不爱,专门喜欢丑的。”
所有人都朝她看过去。
叶濯沾了酒意,耳尖微微发红,那双狐狸眼谁也不看便能含情脉脉,丰神俊朗,若孤松独立、玉山将崩。
饶是荣淮和荣南这样守旧的老男人,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叹,荣仪贞所说的好看的人,一定该是叶濯。
那丑的是……
一瞬间,荣府所有人,甚至包括年纪最小的荣仪燕在内,都不约而同地转了脑袋看向金成。
金成身量不矮,肩背挺拔,肤色稍白,已经可以算得上玉树临风。
但这得是叶濯不在的情况下。
金成被看得心里憋着火,却又不得不大方地笑着。
等宴会散去时,却是黑着一张脸匆匆告辞同金扶月离开。
荣府花园内。
荣仪贞和叶濯并肩走在一起。
回想在看戏时的一幕,荣仪贞哭笑不得。
“叶大人,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最近变得越来越幼稚了?”
“嗯?有吗?”叶濯一脸无辜,“大概是刚才喝了点酒的缘故吧,我也不是故意要那么问的,你尴尬的同时,我也觉得很抱歉。”
荣仪贞咬牙。
抱歉吗?
她刚才可是亲眼看着,叶濯坐在她身边,挑衅般的朝着金成笑,得意得都快哼出调子了。
“所以你为什么突然过来?”
叶濯义正言辞:“荣家的暗线回报,金成那家伙不怀好意,我担心你有危险。”
荣仪贞不理解:“光天化日,我还有玄三保护,能有什么危险?”
叶濯却是更严肃了。
两手固住她的双肩,居高临下,强调:
“荣小团子,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荣仪贞不解:“所以?”
叶濯直截了当:“他敢惦记你,我很不高兴。”
……
松月院内。
荣南一回来就去找了李姨娘。
屋内,金扶月拉着一脸不快的金成问:“你今日总是招惹荣仪贞做什么?还替我和泠儿向她道歉?”
“你知不知道,就是她把泠儿害成这个样子,小小年纪被禁足在院子里,不见天日。”
“我知道。”
金成强压住怒火,摆出副聆听姑母教训的乖顺模样。
如今他在京城还未站住脚,金扶月虽然是个蠢货,但也正是用她的时候,还不能得罪。
“姑母和泠儿都别急,听我慢慢说。”
他扶着两人坐下,喝了口桌上的茶水。
隆冬天气,冰凉的茶水入口,激得金成一阵牙疼。
他闭了闭眼,不由在心底更觉得金扶月无用。
不但在荣府被荣仪贞一个小丫头压着打,在自己的院子中上笼络不住夫君,下教不好女儿,就连院中的奴仆也调教成这个样子,连口热水都不知道为主人家备下。
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金成重新站在两人对面,开口道:
“荣仪贞今日这般猖狂,无非是有昭平侯府、钱财和叶濯这三样东西傍身。”
“如今早不打仗,昭平侯府日渐没落,昭平侯手里的那十万兵马,不但不能保他,想必还是他的催命符。”
“至于钱财……”他眼神闪了闪,“姑母想一想,当年骄傲如京城第一才女郑秋宁,婚后的钱财还不是得任由夫家处置。”
“也是因为有她,荣家才能住上这样好的宅子,郑秋华也享受了好些年富贵。”
金扶月蹙眉,有所警惕:“你的意思是?”
“若我能娶到荣仪贞呢?”
听金成这么说,金扶月还没什么反应,荣仪泠却似‘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几乎气怒地瞪着金成。
为什么又是这样?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站在荣仪贞那边?
老天爷一点也不公平。
若一定要有处处压她一头的荣仪贞,为什么不让她荣仪泠夭折而死呢?
荣仪泠才要大哭大闹一番,冷不防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金成将荣仪泠抱在怀中,轻拍了拍她的背:
“泠儿表妹,你放心,咱们的事情我心中有数,姑母自小待我这般好,又助我科考入仕,我定不会负你。”
他松开荣仪泠,双手托着人的脸,小心为她擦去眼泪,柔声说:
“你先听我慢慢解释好不好?”
金扶月比荣仪泠明白得早一些。
“你的意思是,效仿荣淮,先俘获荣仪贞的心,让她带着万贯钱财嫁与你。”
“再让泠儿效仿郑秋华,安稳蛰伏,等荣仪贞一死,便与你一起坐享荣仪贞留下的这万贯家财?”
金成点头,心想金扶月总算没有傻得太过。
荣仪泠却是问:“可是,若荣仪贞一直不死呢?”
“不会。”金成从怀中拿出一个紫瓷药瓶,瓶身系着一条红色丝带。
“这是海州商人的秘药,能够慢慢消耗人的生命,无形中置人于死地。”
想到临死之前的那几年,郑秋宁的身体就是越来越虚弱。
侯府中请了多少名医都无济于事。
金扶月后背一凉,倒吸口气:“难道说,当年,郑秋宁就是被这药拖死的?”
金成默默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