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力罗的动作精准得近乎冷酷。
每当程江海被无休止的剧痛啃噬着意志,视野模糊、神魂似要飘离那具残破躯壳的瞬间,一丝极其纤细却蕴藏着刺骨寒意的灵力便会适时刺入他体内某个连接着清醒的节点。
这并非仁慈,而是一次又一次无情地将他濒临解脱的意识硬生生扯回,丢进这具承受着地狱般折磨的肉身牢笼。
痛感在极致的清醒中被持续放大,每一次骨刃刮过皮肉、将筋肉强行撕裂的闷响,都清晰地烙印在他每一寸神经。
冷汗、血污和泥土混合着,糊满了他几乎不成人形的身体。
不知经历了多久这非人的折磨,失去修为护体的程江海终于支撑不住,彻底瘫软在冰冷的泥地上。
力气从四肢百骸流失殆尽,仿佛全身的骨骼都被抽走,只留下一滩任人宰割的皮肉。
身下洇开的不仅是汗水和血,更有无法控制的污秽,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污物的恶臭,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
那点凭着一腔孤勇和信条硬撑起来的执念,在这反复的撕扯碾磨下,终于像不堪重负的丝线,绷到了即将彻底断裂的极限。
“骨头硬?很好,你若不说,我便将这里的村人一个个活剥,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何时。”
沙力罗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丝欣赏猎犬垂死挣扎的残酷。
程江海残存的意志轰然被撕开一道缝隙,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那些可能因他而受的伤、可能因他而绝灭的石桥村民。
巨大的悲怆与无力感淹没了他,他的嘴唇剧烈颤抖,齿间挤出破碎的颤音:
“去你……娘的……”
声音几乎未成形便飘散在空中,仿佛抽干了这具躯壳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
他颓然向一侧歪倒,本就微弱的气息更弱几分,一副心死魂消的模样,然而内心深处,无声的悲鸣翻腾如沸油。
“主家之恩重如山,程家子弟,宁碎骨血,亦不做那背主告巢、招引豺狼的枭獍。”
剧痛中,他强撑起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就在这时,沙力罗身后那个沉默如影的长弓随从悄然浮现,手中提着另一个同样被废了丹田的王家修士。
那人比起程江海情况好些,只少了一只耳朵,他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看向程江海的眼神充满了恐惧、绝望,还有一丝愧疚。
“大王,这人说王家族地在青禾。”
随着那随从的声音落下,程江海心里猛地一沉,再无挣扎气力,紧闭双眼,任由沙力罗将他如破袋般拎起。
沙力罗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如同食腐的鹰隼辨别着猎物散发的气息,他能清晰地闻到两人身上那浓烈到化不开的绝望与恐惧,只是程江海的绝望中带着一丝顽固的执拗,另一人则是濒临崩溃的绝望。
他嘴角勾起一丝了然于胸的冷酷笑意,沙力罗嘴角向下微弯,随手将程江海丢弃在地,接着伸出手,铁钳般的五指精准地扣住了另一人的脖颈。
那人如同被捏住的鸡雏,身体筛糠般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吱的怪响,尿骚味瞬间弥漫开来,恐惧已彻底接管了他的身体。
“王家有多少修士?会使什么术法?”
沙力罗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渊寒冰,直刺对方心底。
他甚至未看对方如何反应,目光依旧落在程江海身上,他抬脚,靴底不轻不重地踏上程江海那只早已反曲的膝盖,如同碾压一颗碍眼的石子,靴底缓缓地、碾磨般地施力。
碎裂的骨渣与皮肉被挤压蹂躏的声音清晰可闻,程江海的惨嚎冲破了喉咙又被窒息的痛楚压回,身体剧烈抽搐。
“我说!我全说!”
手中那人瞬间失禁,涕泪横流,尖厉的哭喊完全失控。
他语无伦次,恨不得将自己所知所闻的一切全部倾倒出来。
沙力罗面无表情地听着,那对深陷眼眶中的黑褐色眼珠静如古井寒潭,清晰地倒映着对方彻底崩溃时涕泪模糊、肌肉抽搐的狼狈丑态,不起一丝涟漪。
“很好。”
他口中吐出两个字,毫无温度,手指微松,那瘫软的修士便像一块湿透的破布被扔在地上,摔在程江海身侧的血泊里,只剩下痉挛般的呜咽。
沙力罗的目光重新落回程江海身上,灰败的脸色,扩散的瞳孔,只有胸膛还有些极其微弱的起伏。
“忠犬?”
沙力罗鼻腔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气音,他漠然抬手,示意身后的长弓随从:
“带上这条忠犬,割掉他的眼皮,让他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他所维护的一切是如何被撕碎、被踏平,让他明白,他那些愚不可及的忠诚,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所谓牺牲不过蝼蚁扬沙。”
程江海被粗暴地架起,身体如同烂透的朽木,毫无知觉地被横摔在一匹灰狼背部的冰冷鞍鞯上。
每一次颠簸都如同钝锤撞击着碎裂的骨头和崩裂的伤口,剧痛几乎要将残躯彻底震散。
昏沉摇晃的视野中,只见石桥周围阴郁的密林深处,无数披着兽皮、涂抹着怪异图腾的山越战士如同暗影般无声浮现,冰冷的目光穿透枝叶缝隙,落在仍旧毫无察觉的村落之上。
另一边,那趴在血泊中呜咽的修士,目睹程江海被带走,心头刚升起一丝侥幸存活的欣喜,喉间却突感一阵冷意。
噗嗤——
一截冰冷的矛尖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他的咽喉,血箭激射数步。
“呃…嗬…”
他的惊愕凝固在眼中,张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身体重重栽倒一旁,至死未能出声。
“真是废物。”
持矛的山越族兵甚至没有看那尸体,只是将矛尖在旁边的草叶上随意蹭了两下,抹去那点碍眼的红渍,啐了一口,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沙力罗翻身跨上那匹高大的白狼,冰冷的视线扫过部下,声音斩钉截铁般回荡在幽暗的林间:
“留下二百人。”
他手中那柄足以吞噬月华的漆黑长刃陡然指向东方那条乡道,恐怖的杀意化作实质的寒流席卷开来:
“其余人,随我踏平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