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房,单调的心电监护声一声长过一声,李响像块半干的血肉,被死死困在病床上。
医生和守卫在外头忙着处理林策的后续混乱,没人注意到,
李响后颈那枚烧断的接口残骸里,还有一点火种,正缓缓吞噬着断铜和血丝。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彻底失去意识时——
李响的指尖忽然微微一颤,像是从血里迸出来的暗火,顺着床单蔓延,融进他脑海。
他看见自己又一次坠进雪原。
可这一次,雪不再纯白,而是像被烧焦的废纸,漫天飞舞。
在焦雪尽头,一道几乎快要消散的残影缓缓站着。
那是一道女人的影子,黑发,瘦削,怀里仿佛抱着什么:
——那模样与他母亲年轻时极度相似,却又带着陌生得渗人血腥的微笑。
【编号:000】
【身份:原始母体 · 残留片段】
【宿主:不可测】
女人看着他,嘴唇轻轻动了动,像是没声地吐出一个字:
【活……】
她抬起一只手,指向他心口。
李响忽然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寒流从指尖冲进自己胸腔,
他的心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接上,整个梦核跟着“嘭”地一声点燃。
下一秒——雪面下无数散落的“梦核残片”浮了出来。
每一块残片里,都藏着一个闭着眼的人影:
有的像少年,有的像女童,有的脊背上还插着未拆除的旧接口。
他们是失效档案,是“失败品”,是林策口中那些“吃不完的梦”。
可就在这一刻,李响看着他们,一个个闭合的眼睛忽然同时睁开。
雪下传来沉沉的心跳声。
——不是李响一个人的,而是这些沉睡很久的实验体,在梦里被火种残响点燃的集体脉动。
他们睁开眼,彼此隔着黑雪看见彼此。
有的惊恐,有的麻木,有的瞳孔深处,藏着和李响一样带血的冷光。
而在现实里,实验室那些被封锁的冷冻舱里,若有若无的电弧忽然闪了闪,像是从内部传来的一点微弱抵抗。
李响意识在碎火里剧烈翻腾,胸口像被撕开。
那道“编号000”的残影缓缓走近,把手覆在他额头,没声地把一句话送进他耳里:
【……以梦为囊……以人为饵…………火不灭,梦不死…………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李响想要开口,可喉咙里只有血在沸。
残影的声音愈发缥缈,像是给他留下一把钥匙:
【……去找……真正的源头…………在那里……他们才会醒……】
她手指一动,点在他掌心,瞬间,一枚更古老的“火种印记”沿着他的神经血丝刻了进去。
最后,残影缓缓散作雪雾。
而他掌心那点火丝忽然“嘭”地裂开,一点点飞散进那群刚睁眼的潜伏实验体梦核里,像是把整片黑夜点成连锁的火炬。
李响身子一沉,再次坠进无尽的黑暗。
可这次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这条梦里死死咬着。
实验室那些原本冷得毫无声息的隔离舱,隔着层层厚玻璃,
忽然传出一阵极轻的“滴——滴——”异常电音。
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从几个编号宿主体内重新浮起。
有谁的手指动了动,有谁睫毛轻轻一颤。
最远处,一台监控探头微微调了个角度,却没捕捉到,这一切已经在密闭舱里悄然燃起。
李响躺在床上,心电监护仪忽然从长鸣变回了断断续续的跳动。
他没醒,可掌心藏着的那点火种印记透过纱布,隐约闪了一下,
像是有人在夜里,隔着世界给他点了盏灯。
——————
林策昏迷的消息不到十分钟就传遍整个实验楼。
无数实验舱的状态在【已锁定】到【已禁止】来回闪烁,
操控台上还有残余的火种病毒在缓慢啃咬指令。
几个副主管和研究员连夜聚在主控室里,谁都没敢先坐到林策的位置。
副席主管肖原——那个把备用体副本悄悄带走的人——第一个开口:
“林策这次要么醒不过来,要么醒来也废了。
他手里的主控密钥还在,但只要他不醒……这实验室,总得有人签字批示吧?”
他话音落下,旁边几个人互相对视,却都没吭声。
有人咬牙,拍着桌面:
“要动林策的权限?你有备用体?有火种母密钥?他手里那枚主控牌没吐出来,谁上去都得死!”
肖原冷笑:
“所以呢?把李响和那批潜伏宿主全封死,等他醒过来?要是林策真醒不过来呢?
梦境程序没人压得住——到时候火种反噬了,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就在这场争吵陷入胶着时,远处隔离的观察室,一块单向玻璃后,
那个从未在名单上出现过的特别监察官坐在暗处,看着整个对峙。
那是个披着雪白披肩的女人,面前摆着一只半开的小型活体容器,
里面冷冷躺着一枚古老的火核残片,编号:
【A-00 · 源核】
旁边,戴面罩的随员低声请示:
“主任,要不要动用源核的备份?只要把这批人一换——主控权就是您的。”
女人没抬头,只是缓缓摩挲着那枚火核,唇边浮起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别急,林策还活着。那群蠢货……总得自己把血咬出来才肯退场。”
她目光透过玻璃,看向主控台那一排摇摇欲坠的指令灯,轻声道:
“火种在李响身上开了洞……那就让他多咬几口,看谁先死。”
与此同时,李响还在冰冷的病床上,心跳与死线反复拉扯。
可在梦里,他意识被火种残渣卷着,坠入更深的黑。
那片雪面已经彻底塌成荒芜的焦土,编号000的残影立在尽头,像一道快要碎尽的旧魂。
李响浑身血丝翻涌,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你……到底是什么……”
残影轻轻笑,像是一声干净又彻底的叹息:
【……我是你们……是火……是坟……】
【……梦要吃人,人也要吃梦……】
她的声音里忽然带了极小的波动,像母亲在雪里嘶嘶低语:
【李响……想赢,就得先死一次……把自己的血烧干净……火才会信你……】
李响瞳孔猛地收缩,想要抓住什么,可残影的指尖只轻轻一碰,像刀锋一样落在他心口。
【死的时候,记得别闭眼……】
【火……得看着你,才肯跟你走……】
【梦核碎 · 生死缝隙】
那一刹,残影在他掌心刻下最后一笔火种纹路。
整片焦土轰然崩开,梦核像是被活生生挖开一条更深的隧道。
李响的意识失速坠落,他的脊背像是被火舌活活吞咬,可他嘴角却挑起一丝病态的笑意。
【……那就烧……谁怕谁……】
病房里,李响的心电监护忽然“嘶”地一声炸了火花。
断开的金属接口处,一道微不可见的火丝沿着他脊背浮出,一闪而逝,像是一只盯着现实的大蛇。
与此同时,隔离室里,那女人看着监控里李响胸口浮现的纹路,眼底笑意像蛇:
【……A-00回来了……真好……】
她缓缓合上容器,那半块源核残渣在她掌心低低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