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蜚兽缓缓抬起前爪,触碰那道斜穿的“眼睛”图腾。
那一刻,一种熟悉到发颤的微弱波动沿着爪尖传来:
——它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梦境能量,而是一道被极度压缩封印过的生物印记。
“看样子……这应该是我那死去的老爹留下的。”
它的声音低了几分,目光罕见地带上一丝复杂。
“估计是他留在这里……收集噩梦的。”
李响沉声道:
“那你有办法把这段记忆回放一下吗?”
“我试试看吧。”
小蜚兽深吸一口气,将前爪缓缓按住图腾中心的裂痕。
它的额头浮现出一道模糊的古老图案,那是蜚兽一族的源印:
——只有血亲之间,才能引发印记共鸣。
下一刻,它的身体泛起一圈圈幽光,宛如波纹荡开。
那光仿佛带有一种“本源”的力量,一点一点渗入墙上的“眼睛”图腾中。
——咔哒!
一声轻响,宛如某种被解封的锁链崩断。
那道印记随之发出低沉的共鸣。
紧接着,一道光束猛然从图腾中射出,正中小蜚兽的额头。
“唔——”
它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全身毛发炸立,却没有挣扎。
李响连忙半蹲下身,扶住它,却发现它像是陷入了梦境中,灵魂游离出了现实。
“它被拉进记忆残片里了……”
下一秒,整个房间四周像纸张般剥落,一道新的光影空间展开,如同一场折叠的梦剧场。
四周景物不断翻转重组——
他们站在了一间破旧的实验室前。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血的气息,走廊尽头传来低沉的喘息声。
而在实验室的中央,一只巨大的蜚兽,正趴伏在满是电流符文的操控阵中,浑身被无数金属锁链和梦境节点封住。
它的眼神疲惫而清醒,嘴角微弯,看向站在门口的某人。
“你……还是来了。”
这声音,与小蜚兽如出一辙,只是更低沉,更苍老,带着一种耗尽一切的平静。
“老爸……?”
小蜚兽出现在画面里,还是幼崽模样。
它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却被梦境之力隔在外层。
听不到、摸不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
“这地方……不是给你留的,是给‘他’留的。”
老蜚兽的声音透过封锁,一字一句,如同某种残存的意志:
“我知道你迟早会来,也知道你不会听话。
但你必须明白:这世界有一层皮,是梦做的。
有人在剥皮,剥得极干净。”
老蜚兽缓缓抬起一只爪子,指向实验室墙壁上浮现的巨大圆形眼球图案。
“我只能留下这只眼睛……保存下这段有关实验的记忆……”
最后的声音如同呓语般模糊,梦境中的蜚兽身影开始崩解。
小蜚兽红着眼,猛扑上前,却扑了个空。
“爹——你他妈到底经历了什么啊啊啊——”
光影剧场轰然崩塌,小蜚兽倒在地上,喘着粗气,眼角泛红。
李响沉默地看着它,一只手落在它背上。
“他给你留了话,也给我们指了路。”
小蜚兽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破梦世界啊?”
李响的眼睛重新看向墙面上,那个研究人员的合照。
照片里这个男的从来没有见过,但是他旁边的女孩倒是似曾相识。
这个女孩,很像是程果。
但是她跟程果又不太像,如果是程果,年龄是对不上的。
照片里的“程果”,明显比现在的程果,年龄要大上一些。
难道是程果的妈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线索都对上了。
虽然不知道程果的妈妈,是怎么参与到这项实验里的,但是结果显而易见:
——老蜚兽的幼卵,被放进了程果妈妈的身体里边,而她这时已经怀上了程果。
“我应该是知道,你亲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为什么?”
“为了取出幼卵,也就是你,你亲爹才会出现在这里。”
“可我们蜚兽一族,一直是跟塔主相互依存的,没有我们,他怎么管理梦境之城?”
“所以,很有可能,塔主被困在了梦境里的某个地方,而他本人陷入了长期的沉睡之中。”
“看你刚才的表情,是不是认识照片上的人?”
“小东西,嘴上说着死老爹,心里明明还是有它的。”
“那是自然啊,毕竟它是我的亲爹。”
“你猜的不错,照片上的男人我不认识,但是那个女人我或许知道她是谁。”
“那我们现在去找她吧,我想知道我那个死老爹,到底经历了什么!”
“别急,我们在找一下,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什么线索。”
原本李响以为,这“眼睛”图腾里藏着关于自己父母的线索:
——哪怕是一张老照片、一段影像。
甚至哪怕是一句“爸妈还活着”,他都能忍着这房间的诡异气味欣慰落泪。
结果——
竟然是老蜚兽的记忆留档,配套还赠送了亲情回放一条,差点把小蜚兽感动到昏过去。
“我寻思你爸的确挺伟大,但我也不是来做家访的啊……”
李响喃喃自语,心中忍不住苦笑。
他重新望向那道“眼睛”图腾——
现在那只眼已经闭上了,但那种被注视的错觉却愈发清晰。
就像是有人还在死死地盯着你一样,你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还残留在这里,一刻不停。
既然这里有图腾,说不定其他地方也有。
他环顾四周,看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类似印记。
搞不好这老蜚兽在梦境世界的某个地方,留了一份‘眼睛藏宝图’,让这小东西一个一个去集齐?
但是那老猫……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难道……真的是在等我?
李响捏了捏太阳穴,头皮一阵发紧。
那个死老猫,他说的那番话,槐音居然没打断,也没阻拦?
是她放水了?还是她根本不在乎我知道?
还有我那位师姐……长得跟槐音一模一样的师姐,如今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还有我那便宜师傅……
啧,那俩人不会一起被槐音“请”到某个地方喝茶去了?
一时之间,他脑补出两人被困在某个幽暗的房间里边,顿时心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到底要不要去救他们啊?
他思索几秒,眼神略带纠结。
毕竟我跟他们可是同门之谊。
但是话说回来了,我们这个门派,如今只剩下我一个独苗了,那我岂不就成了掌门?
他叹了口气,又自顾自反驳道:
可话又说回来了——找他们哪有找我爸妈重要?
那可是生我养我的爹妈啊,打小带我吃饭穿衣,即便可能不是我的亲爸妈,但是感情是真的啊。
他拍了拍自己脑袋。
冷静,冷静,先定个优先级。
第一目标:找爹妈,救师姐顺带,至于救师傅,打槐音那种终极boss的事,往后放放。
至于那老猫……
一个丢失了身体的可怜人,只要对自己没有危害,就先不管他了。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那只已经停转的八音盒。
它静静躺在掌心,不再发光。
但那旋律却仍残存在他的脑海里,如同某种埋藏很久的记忆触发器。
也许……我得顺着这旋律,找下去。
他将八音盒收好,目光望向疗养所深处。
身后的小蜚兽还在试图调整心情,时不时用爪子抹眼角,佯装是灰尘太多。
李响走在前边,说道:
“走吧,咱们该继续出发了。”
“去哪?”
“去找下一个‘眼睛’。”
“去看看,你老爹到底还留下了什么线索。”
小蜚兽一个跳跃,蹦到李响前头。
鼻子贴着地面,一边走一边嗅,尾巴轻甩,耳朵也立着,全身神经紧绷。
李响走在后头,望着那动作,不禁扶额叹气:
“你这好歹也是蜚兽,是梦境之主,……结果现在搞得像条导盲犬。”
小蜚兽一声不吭,继续鼻子贴地前行,神情专注。
李响撇撇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回想起方才那段八音盒的记忆,一股烦躁忽然从心底涌起。
“我真是……连条狗都不如。”
“狗知道自己爹出事了,都能马上爬起来找真相。”
“我呢?到现在才想起找我父母……真是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的时间……”
“我真的是该死啊。”
“爸爸,”
小蜚兽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耳朵动了动,
“你刚才说谁像狗?”
李响一愣,表情从自责瞬间切换成无辜状:
“我没说你。”
“哦?”小蜚兽歪头,“可这里也没别人啊?”
“我说的是你……”
“你为什么要说我像狗?”
“你刚才那个姿势,很像。”
“照你这么说,”
小蜚兽眨了眨眼,声音一本正经,
“我是狗的话,你不也一样了吗?”
李响挑眉:
“怎么就一样了?”
“你不是我爸爸吗?”
“不是亲爸,顶多算是干爸。”
“那你就是干狗,不是亲狗咯?”
“……”
李响被噎了一下,
“我谢谢你啊,我刚刚已经很自责了,你这还能踩我两脚。”
小蜚兽哼哼一声:
“你也别太难过,狗挺好的。嗅觉灵敏,会开梦境入口。你能做到吗?”
李响摆摆手:
“打住打住,你把自己当成狗也就算了,怎么还跟我做起比较来了。”
“舍得吗?我可是你儿子。”
“干的。”
“哦,那你还是干狗。”
“你再说,我可是要干你了。”
他们一边斗嘴,一边继续朝疗养所深处走去。
气氛轻松归轻松,但李响心中那股沉重却始终未散。
他的眼神时不时飘向四周——寻找类似“眼睛图腾”的印记。
小蜚兽忽然停下,鼻子猛地一抽:
“等等——有味道了。”
“是图腾?”
“不是。”小蜚兽认真地抬头,“是你母亲的味道。”
李响心跳猛地漏了半拍。
“你……确定?”
小蜚兽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郑重:
“不是在现在的空间,而是被隔离了一层的空间,以我现在的实力,还没法打破那道隔层。”
“隔层在什么位置?我试试看?”
小蜚兽抬起前爪,指了指前方偏左的一处,
“就在那片区域附近,但梦境像是被某种隔层封住了。”
李响走了过去,眉头紧蹙,在那片区域来回走了几圈。
他转过头,看着小蜚兽:
“这块地挺普通的啊,是不是你的嗅觉出错了?”
小蜚兽瞬间炸毛:
“你是傻子吗?!梦境隔层这么精密的空间结构,你以为在这儿来回踱步就能直接走进去?”
“那怎么进去?”
“你手里那东西呢?”
李响一愣,瞬间反应了过来,将那个八音盒取了出来。
他看了小蜚兽一眼,对方抬起下巴,示意他试试。
李响拨动八音盒上的发条,咔哒:
——旋钮转动的一瞬,一段熟悉的旋律缓缓响起。
与此同时,地面和空气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像水面被轻轻拨动,一道若隐若现的空间之门在眼前悄然浮现。
李响心神微震,仿佛有一股说不出的力量在引导他靠近。
他下意识地迈步,朝那涟漪走去。
“爸爸,小心!”
小蜚兽急地跳起来想拽住他,但李响的身影已经被空间吞没。
它在原地骂了句粗口:
“靠,冲得倒挺快。”
它皱着鼻子,耳朵轻轻颤动,嗅到那空间中仍残留着老蜚兽的气息。
它的眼中一闪,咬了咬牙:“进去看看吧,万一有自己那个死老爹什么线索呢。”
待它进入之后,它眼前的世界骤然一变:
——不再是之前出现的场景,而是一间灯光昏暗的小房间。
密闭、压抑,墙壁上贴着密密麻麻的便签和草稿纸。
空气中有些陈旧的纸墨味和一种淡淡的焦躁气息。
李响站在正中央,整个人僵住了。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
小蜚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呆住了。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背对他们,坐在一张旧木桌前,疯狂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手里握着钢笔,纸上的墨迹凌乱却密集,如同思维的倾泻。
他的身边堆满了写满字的纸张,有些已经泛黄,厚厚叠了好几摞,甚至压到了椅子的扶手边。
那是一种极度投入又近乎癫狂的写作状态,仿佛世界只剩下他和纸张之间的交锋。
桌子正中央摆着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合照。
照片中是一家三口——男人、女人,还有一个五六岁的男孩。
孩子笑得灿烂,站在父母中间,举着一个风车玩具。
小蜚兽仅看了一眼,就瞪大了眼:
等等……这小孩……怎么长得跟李响……一模一样?
李响喉结滚动,没有说话。
他缓缓走上前,站到男人身后,仿佛想确认什么。
“你好?”
他试探着开口。
但那男人仿佛听不见一般,依旧埋头奋笔疾书,整个人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毫无反应。
李响退后半步,目光扫过四周的草稿。
——上面写着的,全都是小说。
墙壁上贴着满满的便签,便签上有着各种各样的名字——混沌之森,镜像之城。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词汇:
——设定,世界观,人设,剧情,大纲,代入感……
难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妈妈口中那个,那个整天写小说写疯了的老爹?
他看向桌子上那张合照,眼神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那笑得一脸天真的孩子——根本就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李响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张照片,手指刚一靠近,眼前那个男人的身体忽然一震:
——啪!
钢笔尖断了。
那个男人缓缓抬头,背对着他们的身形,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谁在背后……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