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白色天花板、窗外昏黄的暮色,以及病房内的一道微妙的沉默。
曼尔坐在病床上,神色清明但复杂。
她已经醒来几日,身体逐渐恢复,李响一直都在,她也知道他一直都在。
对于自己找回记忆这件事来说,还是要感谢李响,毕竟是他拼了命才找回来的。
她感受到了他的真诚,他的坚定。
但是,她的内心深处还是会担心,他这样做,究竟是因为爱,还是报恩。
因此,曼尔在醒来之后,没有立刻靠近他,也没有再次向前一步。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李响,有时是微笑,有时是沉默。
“如果我们之间,终究只能做到‘朋友’的身份,那我宁可,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李响听到这话,愣住了。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曼尔是真的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一个重新定义彼此关系的机会。
他不敢回应。
因为在他的心里,曼尔确实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她是曾经不顾生死追随自己的人,是冒着万劫不复之险也要留在身边的人。
他记得她所有的好。
他也记得自己在梦相回溯里,说出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选择。
但——
那时候的他,做这一切,是为了救她。
从感情的本质上来说,是“报恩”,是“责任”,是“自责”。
可现在,曼尔醒了。
如果此刻的自己,无法明确说出“我爱你”,那他还有没有资格继续留在她身边?
李响坐在医院阳台外的长椅上,脑子里不断回放着那些舞台上的记忆。
她为自己担心,为自己害羞,为自己争执,为自己掉泪。
而自己呢?
一路沉默,一路避让,一路将感情压缩成“同行”的名义。
他在心中不禁问着自己:
“我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忽然,一道轻盈的脚步声靠近。
——是曼尔。
她换上了外出的便装,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在他旁边坐下,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
过了许久,曼尔轻轻开口:
“李响,如果你说你喜欢我,我就留下。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就当你从未来过。”
李响听着这句话,心猛地一颤。
他知道,这是自己无法逃避的问题:
——曼尔要的,从来不是他的愧疚、不是他的照顾、不是他的回忆。
——她要的是他的选择。
——真正发自内心的选择。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她眼中那一抹近乎决绝的孤勇,心中有些什么,在这一瞬间被击穿。
“曼尔……”
他喃喃喊出她的名字,那一刻,他的语气再没有迟疑。
“我不知道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如果我放你走了,我一定会后悔。”
“其实从我内心来说,我也不太明白,我俩之间到底算作什么。”
“但是,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让我有机会能继续照顾你。”
曼尔睁大了眼,眼中泛起水光。
“你说真的?”
李响点了点头,声音像暮色中最温柔的风。
“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难为他了。”
谢颜不知何时走进了病房,她的身后是龙傲天。
傲天一脸无奈,摆出一副,我拦了,但是没拦住的表情。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你知道一些什么?”
问话的是傲天,只要跟李响有关的事情,他都很上心。
“我这次来是想提醒你,李响,我们之间还有笔合作要谈,你该不会忘了吧?”
“没忘,只要不违背良心道德,我都可以协助你完成合作。”
“那就好,我也觉得你是一个诚实守信的人。既然如此,那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说罢,谢颜走出了房间。
曼尔刚刚沉醉于李响蹩脚的告白,转瞬之间,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女人,搞得有些担心李响的安危。
虽然李响刚刚说过的话,还是有点含糊不清,但是自己心里,还是很难忍得住不去关心他。
李响看出了曼尔的担心,他起身摸了摸曼尔的头发,轻声地说了句: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走到傲天的身边时,他不好意思地说了句,“傲天,还得靠你照顾了。”
“咱们之间,说这话不就见外了,你尽快忙完回来,我这只能照顾健康,可照顾不了曼尔的内心啊。”
李响捶了傲天肩膀一下,转身走出了病房。
谢颜早已站在医院的走廊拐角处等他,见李响出来,谢颜转身下楼。
就这样,李响跟着谢颜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不出意外,程果还在她的办公室里,除此之外,还有那个王哥。
“我跟你来是履行约定,完成合作,你房间这二位是做什么的?”
“这个你不必担心,小王是我叫过来防止被人打扰的,至于程果,她是我俩这次合作的焦点。”
“虽然我不知道你要与我合作的是什么,但是对于程果这个人,我实在是没有兴趣,告辞。”
说罢,李响转身准备离开。
“如果你想知道关于蜚兽更多的消息,我建议你还是留下听我说完合作的事项,不然,你接下来在梦境之城恐怕只会步步维艰。”
“步步维艰也胜过与虎谋皮。她这个小姑娘的本事,我算是领教过了,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不知道她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信任她。”
“她和你的朋友一样,也缺失了一段记忆,只不过她的记忆,要比你那朋友的记忆重要的多。”
谢颜漫不经心地说道:
“像她这样的女孩,我可是精挑细选培养了很多,但是存活下来的只有她这么一个。而且,只有她真正去过蜚兽巢穴。”
说罢,程果把身子转了过去,不理会身边还站着王哥,李响两个大男人,直接将上半身脱了个精光,露出了后背。
她浑身战栗,后背上是一道明显鼓起的异形轮廓。
——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颗活体的卵!
它蠕动着,在肌肤与脊柱之间缓慢挣扎,表皮呈现出几近透明的膜质质地,里面隐隐可见黑色脉络与粘稠流体。
在那隆起的正中央,有一道深深的纹路,刻画着一个图案:
——一颗牛头,狰狞、饥渴、贪婪地睁着死气沉沉的双眼。
李响瞬间怔住。
这一幕,他并不陌生。
之前他曾亲眼见过蜚兽的本体。
——眼前这颗卵还有上边的纹路,牛头、双眼,都和之前他看过的蜚兽极其相似。
他瞳孔一缩,脱口而出:
“你背上这难道是——蜚兽的卵?”
程果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这句话击中心脏。
她转过头,面色惨白,双臂下意识捂着酥胸,眼中浮现出某种扭曲的痛苦与羞耻。
“你……认出来了啊。”
她艰难地笑了笑,嘴角却在抽搐。
“它是半个月前植入我身体里的,那次入梦之后……我没死,但它却在我体内活了下来。”
李响一步跨近,目光凝重。
“那它现在……还处于孵化阶段?”
程果低声咳了一声,带出了一丝黑红的痰血:
“它在喝我的血,啃我的骨头……但我还活着。”
“但我知道,我这具躯体,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