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硬座吱呀作响。
苏檀膝盖上的布包压得腿发麻,顾沉砚的军大衣半搭在她肩上,还带着他身上的烟草味。
“你还打算瞒多久?”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低,只有她能听见。
苏檀手指顿在布包绳结上。
车窗外的雾水漫进来,模糊了他的眉眼,却没模糊他眼底的锐光——那是当过侦察兵的人特有的,能扒开所有伪装的锐光。
“你的‘特殊能力’。”他补了一句,“救顾小满那次,用灵泉水退烧;荒年那批早熟的红薯;前晚特派员咬苹果时的眼神。”他喉结动了动,“不止一次救了我们。”
苏檀望着他磨得起毛的袖口。
那是上次帮她搬空间土豆时刮破的,她偷偷用红线补过,针脚歪歪扭扭。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低头摸了摸腕上的翡翠镯,“影子在农科院二十年,绿源的人盯着种子库。要是他们知道……”
“我能护着。”顾沉砚攥住她的手,掌心的茧硌得她疼,“从你跳井那天起,我就没打算只当报恩的。”
汽笛尖啸。青竹沟的木牌从雾里钻出来时,苏檀的手还被他攥着。
李春来蹲在村口老槐树下,见他们下火车就窜过来,军大衣下摆沾着草屑:“那几个陌生人今早进了村!蓝布衫,黑提包,说自己是县农技推广站的,非要找苏知青。”
“来得正好。”苏檀扯了扯围巾,眉梢微挑,“春哥,你带民兵去村东头玉米地守着,别让他们摸黑溜了。”
李春来一拍胸脯:“得嘞!我让柱子在晒谷场盯梢,王二婶在井边洗菜——保准他们挪个脚都有人报信。”
顾沉砚摸出配枪检查弹夹,抬眼时目光扫过村头飘起的炊烟:“我跟你去。”
“你躲灶房。”苏檀推他,“他们要的是‘普通知青’,不是保卫科长。”
堂屋门被敲响时,苏檀正蹲在灶前添柴火。
砂锅里的萝卜汤咕嘟冒泡,混着灵泉水的甜香漫出来。
“苏知青?”
推门的是个瘦高男人,蓝布衫洗得发白,黑提包扣得严实。
他身后还跟着个戴眼镜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落在窗台晒的辣椒干上——那是灵泉水泡过的,红得扎眼。
“快坐快坐!”苏檀擦了擦手,端出搪瓷缸倒茶,“听说你们是来指导种辣椒的?前儿王书记还说省农科院有新种子,可把我们盼坏了。”
瘦高男人笑了:“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听说苏知青去年种的红薯亩产八百斤?要是能把法子教给我们……”
“哪有什么法子!”苏檀挠头,“就是多施了点粪肥,再……再用山泉水泡了泡种子?”她偷偷摸了摸兜里的铁皮盒——里面装着微型录音机,是顾沉砚从县里捎的。
戴眼镜的突然倾身:“山泉水?具体是哪座山的?水温多少?泡多久?”
“就后山上的野泉!”苏檀掰着手指头,“水温……跟井水差不多?泡了一宿?我也记不太清,当时就想着别让种子烂了……”
瘦高男人的手指在提包上敲了两下。
戴眼镜的皱起眉,显然觉得她“笨得可怜”。
院外突然传来吵嚷。
林月白的尖嗓子穿透篱笆:“周大队长!苏檀跟外地人关屋里半天,保不准是在倒卖种子!上回偷粮的事,指不定也是她自导自演——”
“月白姐!”顾小满举着个竹篮从菜地里窜出来,篮底躺着俩青竹沟少见的红苹果,“苏姐姐前儿给我送苹果治咳嗽,还给张奶奶送红薯熬过荒!你咋能说她坏?”
周大队长叼着烟袋锅子,被小满拽到晒谷场。
二十几个村民围过来,张奶奶抹着眼泪:“要不是小苏的红薯,我那小孙孙早饿出病了!”王二婶举着半块菜干:“她给的菜干甜得能嚼出蜜,说是自己种的——哪能是偷的?”
林月白的脸白了。
她盯着小满手里的苹果,突然尖叫:“那苹果哪来的?青竹沟根本不长这种!”
“是苏姐姐的神仙树结的!”小满仰着脑袋,“她跟我说,那树在云里,结的果能让人不饿不累!姐姐说这是秘密,可我不能看她被冤枉!”
周大队长把烟袋锅往地上一磕:“都散了!小苏是啥人,咱青竹沟的肚皮最清楚!”他瞪了林月白一眼,“再瞎咧咧,我让你去喂三天猪!”
夜漏三更。
顾沉砚把配枪搁在桌上,油灯下,苏檀正往牛皮信封里塞磁带和记录纸。
“这是他们说的‘要重点考察抗虫椒’‘绿源总部等反馈’。”她把信封封口,“明早让李春来送县里,王书记说特派员的证词能接上。”
顾沉砚捏起磁带,突然皱眉:“刚才倒带时,那个戴眼镜的……口音不对。”
“咋?”
“他说‘山泉水’时,尾音往上挑。”顾沉砚手指敲了敲磁带,“青竹沟方圆百里,说话尾音都往下坠。”
苏檀的翡翠镯在灯下泛着柔光。
她摸出张纸,在“绿源成员”四个字旁画了个问号,又在问号下写了“外地口音?”
窗外,山风卷着雾撞在窗纸上。
远处传来狗吠,一声接一声,像在喊——
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