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库房的霉味混着灰尘钻进鼻腔,我着油灯凑近泛黄的卷宗,烛火在羊皮纸上投下摇晃的影子,像极了金銮殿上玄冰令主嘴角嘲讽的弧度。指尖拂过永乐十五年的记录,突然在 “苏府内眷病逝” 的条目下停住 —— 墨迹边缘晕开的淡黄色痕迹,分明是龙涎香的印记。
“沈公子!” 楚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急切。我转身时,正看见她怀里紧紧抱着个檀木匣子,发间的朱砂痣在摇曳的烛光下猩红如血,“我在医馆夹层找到父亲的密档,里面记载着幽冥阁的炼毒手法……”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们同时听见屋顶传来瓦片轻响。我反手抽出判官笔,墨汁在夜色中泛着冷光。楚汐迅速将密档塞进衣襟,药锄已经横在胸前:“是夜蝠卫,至少有五人。”
窗外突然炸开一团紫色烟雾,刺鼻的硫磺味中夹杂着腐心散的腥甜。我拽着楚汐后退,判官笔在空中划出弧线,将三枚淬毒银针击落。夜蝠卫的黑色斗篷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他们的爪子泛着幽蓝的光,正是玄冰令主用来伤我的凶器。
“分头跑!” 我大喊一声,朝东侧巷口冲去。身后传来楚汐药锄与金属碰撞的声响,还有夜蝠卫尖锐的嘶叫。月光被乌云遮蔽的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 这些杀手的目标,分明是楚汐怀里的密档。
折返回去时,正看见楚汐被逼进死胡同。她的素色长袍已经被血染红,左肩一道深深的爪痕,露出森森白骨。五名夜蝠卫呈扇形包围着她,领头的那人腰间挂着玄冰令主同款的翡翠扳指。
“把东西交出来!” 领头者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他抬手时,月光照亮了他脸上的鬼面刺青,“不然,就让你们尝尝蚀骨散的滋味。” 他身后的夜蝠卫同时举起爪子,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楚汐突然笑了,那笑声带着血沫喷在墙上,在夜色中格外刺目:“想要密档?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她猛地甩出一把药粉,趁着夜蝠卫闭眼的瞬间,药锄直取领头者咽喉。我趁机从屋顶跃下,判官笔精准刺入另一名杀手的后心。
血腥味在雨中散开,混着龙涎香和腐心散的气息,让人窒息。楚汐的药锄和我的判官笔配合默契,可夜蝠卫的数量实在太多。当第七名杀手从暗处扑来时,我听见楚汐闷哼一声 —— 她为了替我挡下致命一击,腹部被利爪贯穿。
“走!” 我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密档从她衣襟滑落一角。领头的夜蝠卫狞笑一声,甩出锁链缠住我的脚踝:“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他的锁链上挂满了骷髅头,每个头骨的眼窝里都嵌着冰蓝色的毒珠。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马蹄声。林婉清带着苏府死士杀到,她的软剑在夜色中划出金色的弧线,茉莉花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夜蝠卫见状,丢下一句 “下次不会这么好运”,化作黑烟消失在雨幕中。
“沈砚之,你的伤……” 楚汐的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她的指尖染着我的血,却还在摸索着密档,“密档里记载着…… 当年幽冥阁与皇室的交易,还有你身上腐心散的解法……” 她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蚀骨散的毒线已经顺着伤口蔓延到心口。
我抱起她冲向医馆,雨水冲刷着脸上的血迹,却冲不掉心底的寒意。当林婉清为我们打开大门时,我看见她眼底的惊恐 —— 她身后的药柜被翻得乱七八糟,父亲留下的那半张密诏不翼而飞。
“苏姑娘呢?” 我将楚汐放在药床上,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心如刀绞。林婉清递来止血药,声音带着哭腔:“小姐在书房等你们,可是……” 她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楚汐怀里的密档上,“这些杀手怎么会知道你们的行踪?除非……”
楚汐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我肉里:“沈砚之,密档里有一页被撕掉了。” 她咳出一口黑血,染污了密档的边缘,“被撕掉的那页,画着一个带着龙涎香的人,和…… 和苏相年轻时的画像。”
窗外的雷声炸响,照亮了密档上残缺的字迹。我想起在工部库房发现的线索,苏瑶母亲病逝那年,出入苏府的神秘人带着龙涎香。而现在,玄冰令主身上同样的香味,还有他与苏相别无二致的面容……
“沈公子,小姐让我转告。” 林婉清突然压低声音,她的茉莉簪花不知何时掉了,露出后颈的抓痕,“三日前,有个自称是苏相旧部的人求见,那人身上…… 也有龙涎香的味道。”
楚汐的药锄突然发出嗡鸣,插在墙上的密档无风自动。我冲过去按住纸张,却发现被撕掉的那页残留的边缘,画着半枚鬼面图腾 —— 和苏瑶从玄冰令主身上拿到的青铜纽扣一模一样。
“不好!” 我转身冲向苏府,却听见身后传来楚汐的尖叫。回头时,只见她双目圆睁,嘴角溢出黑血,药床上的密档正在熊熊燃烧。林婉清扑过去抢救,却只抢到半张烧焦的纸,上面隐约可见 “血祭”“皇室” 几个字。
雨越下越大,我站在医馆门口,看着手中被雨水打湿的旧案卷宗。苏瑶母亲的死,玄冰令主的身份,幽冥阁与皇室的交易,所有线索像一团乱麻,却又隐隐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而当我再次看向楚汐时,她的手指正死死抓着胸口,那里,一枚刻着鬼面的玉珏若隐若现。
指尖摩挲着父亲留下的玉佩,冰凉的触感我的掌心沁出冷汗。书房外的梆子声敲过三更,林婉清端来的安神汤早已凉透,蒸腾的热气里仿佛还飘着龙涎香的气息 —— 那是玄冰令主身上令人作呕的味道,也是缠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
“小姐,沈公子和楚姑娘已经在老宅布好局了。” 青黛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捧着的软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可是…… 万一那老东西识破我们的计划……”
“他会来的。” 我握紧玉佩,将半张烧焦的密档塞进袖中。上面 “血祭” 二字在烛光下猩红如血,仿佛预示着今夜必将是一场腥风血雨。想起楚汐临终前的挣扎,想起沈砚之重伤未愈却仍坚持设伏的模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只要他还觊觎苏家的秘密,就一定会自投罗网。”
老宅的风铃在夜风中发出诡异的声响,我站在断壁残垣间,听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玄冰令主的笑声混着龙涎香飘来,如同毒蛇吐信:“瑶儿,你终究还是沉不住气。” 他的月白蟒袍在夜色中格外刺眼,腰间玉佩与我怀中那半块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父亲生前最宝贝的檀木匣,果然藏在这里。” 他伸手去够供桌上的木匣,我注意到他袖口的鬼面暗纹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当他的指尖触到木匣的瞬间,四周突然亮起数十盏孔明灯 —— 那是沈砚之与楚汐约定的信号。
“动手!” 我抽出软剑,剑刃划破夜空的刹那,林婉清带着苏府死士从房梁跃下。玄冰令主却不慌不忙地转身,身后涌出的幽冥阁杀手个个面戴鬼面,他们手中的弯刀上凝结着冰蓝色的火焰,正是楚汐密档中记载的幽冥火。
“瑶儿,你以为凭这些虾兵蟹将就能困住我?” 玄冰令主的声音里带着嘲讽,他抬手一挥,幽冥火瞬间点燃了四周的梁柱。热浪扑面而来,我看见他眼中跳动的火焰,那里面没有父亲的慈爱,只有令人胆寒的阴鸷。
混战中,楚汐的药锄突然从斜刺里杀出。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左肩的伤口还渗着血,却硬是用身体挡下了刺向我的幽冥火。“苏姑娘,看他左耳垂!” 她大喊着,药锄直取玄冰令主面门。
金属碰撞的巨响中,玄冰令主的面具被击碎一角。火光映照下,我清楚地看见他耳垂下狰狞的疤痕 —— 那是一道月牙形的伤口,与父亲温润如玉的面容截然不同。记忆突然翻涌,儿时我曾枕在父亲膝头,数他耳垂上那颗小小的朱砂痣。
“你不是我父亲!” 我的身影被熊熊烈火吞没,软剑直指他咽喉。玄冰令主却发出刺耳的大笑,他索性扯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纵横疤痕的脸:“苏瑶,你以为苏明远真的死了?告诉你,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是幽冥阁的人!”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楚汐的药锄当啷落地,她踉跄着扶住梁柱,指尖还在微微颤抖:“难怪…… 难怪蚀骨散的配方会出现在苏府……”
“当年那场毒酒,不过是他金蝉脱壳的戏码!” 玄冰令主周身燃起幽冥火,热浪将我们逼得连连后退,“而你,不过是他用来操控朝堂的棋子!” 他的目光扫过我腰间的玉佩,突然伸手抢夺,“把东西交出来,那本就是属于幽冥阁的!”
我死死攥住玉佩,软剑与他的弯刀相撞,火星四溅。沈砚之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判官笔直指他后心:“休要血口喷人!苏相一生清正,怎会与你们这些妖孽同流合污!”
“清正?” 玄冰令主反手一掌,沈砚之被幽冥火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蛊惑人心的腔调,“苏瑶,你以为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让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火场中的温度似乎瞬间降到冰点,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仿佛要冲破胸腔。母亲临终前苍白的面容与玄冰令主脸上的狞笑不断重叠,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住口!” 我发疯般挥剑乱砍,泪水混着汗水滑落。玄冰令主却轻易躲开,他的手掌按在我肩头,滚烫的幽冥火透过衣衫灼烧着皮肤:“当年她发现了苏明远的秘密,所以……”
楚汐突然暴起,药锄狠狠砸在玄冰令主背上。他吃痛松手的瞬间,我看见林婉清带着死士们组成剑阵,试图压制幽冥火。可是火势越来越大,梁柱开始纷纷倒塌,整个老宅都在剧烈摇晃。
“苏姑娘,快走!” 沈砚之不顾重伤,拉着我冲向门口。身后传来玄冰令主的怒吼:“想走?没那么容易!” 他双手结印,熊熊燃烧的幽冥火突然汇聚成一条火龙,直扑我们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楚汐猛地将我推开。火龙从她头顶掠过,瞬间将她吞没在火海之中。我听见她最后的声音混着火焰传来:“苏姑娘…… 密档里被撕掉的那页…… 还有半块玉珏…… 在我……”
爆炸声震耳欲聋,整座老宅轰然倒塌。我被气浪掀飞出去,昏迷前最后一眼,看见玄冰令主站在火海中,他手中握着我掉落的玉佩,脸上的疤痕在火光中扭曲变形,宛如来自地狱的修罗。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冰凉的雨水浇在脸上,却冲不掉身上的灼痛。沈砚之抱着昏迷的林婉清,我们三人蜷缩在废墟旁。楚汐的药锄半截埋在瓦砾中,上面还沾着她的血。远处传来更夫惊恐的喊声,而我却盯着手中仅存的半张密档,上面 “皇室” 二字被雨水晕开,像极了母亲当年咳在帕子上的血。
玄冰令主的话在耳边不断回响,父亲的面容与他交织在一起,让我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阴谋,或许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将我卷入其中。而我,能否在这重重迷雾中找到真相,又能否承受住真相带来的剧痛?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满地狼藉。我握紧拳头,指甲再次刺破掌心。不管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我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 为了母亲,为了楚汐,也为了那个曾经慈祥的父亲,那个我愿意用生命去相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