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夜，静得能听见露珠凝结的声音。
顾雨岚紧了紧身上的御医官服，手心全是汗。这套衣服是从昏迷的太医身上扒下来的，宽大的袖口勉强能遮住她腕间的凤凰印记。前方带路的沈渊同样穿着御医服饰，但腰间多了块象牙牌——那是萧煜给的通行令。
\"前面就是水牢。\"沈渊突然停步，声音压得极低，\"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顾雨岚点头，喉咙却发紧。自从三日前雪山一役后，她体内的凤凰之力变得极不稳定，每次呼吸都像有团火在胸腔燃烧。更糟的是，只要靠近沈渊，手腕就会刺痛——他的守誓人血脉与她的凤凰血似乎在互相排斥。
水牢入口藏在御花园假山后，两个侍卫拄着长枪打盹。沈渊从袖中摸出个小瓶，轻轻拔开塞子。无色无味的烟雾飘散开来，侍卫们很快瘫软在地。
\"闭气。\"沈渊捂住口鼻，\"迷烟对凤凰血脉无效，但会刺激...\"
话未说完，顾雨岚已经打了个喷嚏。腕间凤凰印突然发烫，金光一闪而逝。沈渊脸色骤变，拽着她闪到假山后。几乎同时，一队巡逻的金吾卫从拐角处走来。
\"奇怪，刚才明明看见有光...\"
\"你眼花了吧？这大半夜的...\"
脚步声渐远，顾雨岚长舒一口气。沈渊却仍紧绷着，目光锐利如鹰：\"控制住凤凰印，否则我们都会死。\"
他语气冷硬，可顾雨岚分明看见他后颈的伤疤在渗血——那是追踪蛊苏醒的征兆。每次她使用凤凰之力，沈渊的子蛊就会活跃一分。
\"要不...你在这等着？\"她试探道。
沈渊冷笑：\"让你一个人送死？\"他推开假山上的暗门，\"跟紧我。\"
水牢通道狭窄潮湿，壁上火把投下摇曳的影子。越往里走，腐臭味越重。顾雨岚强忍作呕的冲动，数着步子——萧煜说过，老人关在第七间水牢。
\"小心。\"沈渊突然拦住她，\"地上有机关。\"
顾雨岚低头，只见看似平整的石板上隐约有细线反光。若非沈渊提醒，她绝对会踩上去。
\"你怎么...\"
\"守誓人能感知皇室建筑的机关。\"沈渊轻描淡写，\"祖传的本事。\"
第六间水牢里关着个白发老者，听到脚步声立刻蜷缩到角落。顾雨岚刚要驻足，沈渊却摇头：\"不是他。\"
第七间水牢的铁门格外厚重，锁链就有手臂粗。沈渊试了几把钥匙都打不开，最后干脆用剑劈锁。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水牢里格外刺耳。
\"快点...\"顾雨岚紧张地望向通道尽头，\"有人来了！\"
锁链终于断裂。沈渊踹开门，里面漆黑一片。顾雨岚腕间的凤凰印突然自主发光，照亮了狭小的空间——
水没到膝盖，浑浊发绿。墙角蜷缩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双手被铁链吊在墙上。最骇人的是他脸上刺着的龙纹，已经溃烂流脓。
\"周叔？\"沈渊声音发颤。
老人缓缓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小...渊...？\"
沈渊迅速割断锁链，将老人背起。顾雨岚帮忙托着，突然注意到老人腰间挂着块玉佩——正是萧煜展示过的龙纹佩！只是这一块更破旧，龙睛处刻着朵六月雪。
\"走！\"沈渊低喝。
刚出水牢，远处就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至少二十人，全副武装。顾雨岚腕间刺痛加剧，凤凰印不受控制地闪烁起来。
\"被发现了。\"沈渊脸色阴沉，\"分开走。你带周叔从御花园东侧门出去，赵破虏的人在那儿接应。\"
\"那你呢？\"
沈渊没回答，只是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的伤疤：\"凤凰血与守誓血相斥，是因为当年周贵妃下的禁制。\"他割破手指，将血滴在顾雨岚腕间，\"现在...我暂时解开它。\"
鲜血与金光交融的刹那，顾雨岚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五岁的沈渊跪在祠堂，后背被烙铁烫得皮开肉绽...十二岁的他躲在顾府假山后，偷看小顾雨岚扑蝴蝶...十八岁生辰那夜，皇帝亲手将绿色液体灌入他口中，笑着说\"这是你最后一次当人\"...
最痛的是七岁那年，他眼睁睁看着小顾雨岚被灌下\"安神汤\"，却因血誓限制无法现身相救...
\"看见了吗...\"沈渊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不是...你的守护者...而是...\"
画面突然中断。顾雨岚发现自己跪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沈渊已经将老人交到她手中，自己则持剑迎向追兵。
\"沈渊！\"她嘶声喊道。
沈渊回头，眼神温柔得不像话。他抛来一样东西——是枚锈迹斑斑的铜钱，上面刻着\"永宁\"二字。
\"小时候给你的...现在物归原主。\"
顾雨岚如遭雷击。这铜钱...她儿时最珍视的玩具，一直以为是姐姐给的！原来...
追兵已至。沈渊挥剑冲入敌群，玄色身影很快被刀光剑影吞没。顾雨岚想冲过去，却被背上的老人按住肩膀：
\"丫头...走...\"老人气若游丝，\"他...不会死...血誓未解...\"
顾雨岚咬牙背起老人，朝东侧门狂奔。凤凰印在腕间疯狂闪烁，似乎在抗议她的选择。身后打斗声越来越远，最终完全消失。
御花园东侧门果然停着辆马车。赵破虏掀开车帘，见状大惊：\"周老！王妃？沈公子呢？\"
顾雨岚说不出话，只是摇头。老人被小心安置在车厢里，赵破虏立刻驾车离开。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像催命符，顾雨岚死死攥着那枚铜钱，直到掌心渗血。
\"丫头...\"老人突然开口，\"你长得...真像娘娘...\"
顾雨岚这才仔细看他——溃烂的龙纹下，依稀能辨出张慈祥的脸。她突然想起儿时确实见过这位老人，在父亲的书房里！
\"周叔...您认识我父亲？\"
\"顾尚书...是好人...\"老人艰难地喘息，\"他...被迫收养你...为保全太子血脉...\"
马车猛地颠簸，老人剧烈咳嗽起来。顾雨岚扶他躺好，却发现他腰间玉佩在发光——龙睛处的六月雪变成了血红色！
\"这是...\"
\"真皇孙的...信物...\"老人抓住她的手，\"你见过他...在...\"
话未说完，马车外突然传来破空声！一支箭穿透车壁，擦着顾雨岚耳际钉在座椅上。赵破虏在外面怒吼：\"玄甲军！王妃趴下！\"
顾雨岚本能地护住老人，腕间凤凰印应激爆发。金光如盾牌般笼罩车厢，十几支箭矢被挡在外面。但紧接着是更密集的箭雨，马匹嘶鸣着倒地，马车倾斜着撞向路边。
\"跳车！\"
顾雨岚抱着老人滚出车厢，后背重重撞在墙上。赵破虏已经与追兵战作一团，老将军虽勇猛，但寡不敌众，很快身中数刀。
\"走！\"他满口鲜血地吼道，\"去永宁宫...废墟...\"
顾雨岚背起老人，跌跌撞撞冲进小巷。背后传来赵破虏最后的怒吼，然后是利刃入肉的闷响。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奔跑，泪水模糊了视线。
老人在她耳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但她只听清几个词：\"血誓...三子...龙纹剑...\"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现片废墟——是先帝时期的永宁宫，周贵妃葬身火海的地方。顾雨岚筋疲力尽地跪倒在断壁残垣间，老人从她背上滑落。
\"周叔！坚持住！\"
老人摇头，颤抖的手指向废墟中央：\"那...有口井...\"他艰难地掏出龙纹佩，\"给...真皇孙...\"
顾雨岚接过玉佩，龙睛处的六月雪已经完全变红，像滴血泪。她突然想起萧煜展示的那块玉佩——龙睛处是空的！所以...
\"真皇孙是谁？他在哪？\"
老人嘴唇蠕动，声音轻如叹息：\"你...见过他...在...\"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顾雨岚抬头，看见十几个黑衣人策马而来，为首的擎着面黑旗——是太子旧部！
\"王妃！\"为首者翻身下马，\"属下救驾来迟！\"
顾雨岚如释重负，却见老人突然瞪大眼睛：\"不...不是...\"他死死抓住她手腕，\"他们...不是...\"
话音未落，一支袖箭从黑衣人袖中射出，精准命中老人咽喉！顾雨岚尖叫一声，凤凰印应激爆发，金光如利刃刺向来人。
黑衣人扯下面罩，露出张熟悉的脸——是曾在肃王府做过管事的孙二！
\"王妃别激动。\"孙二阴笑着后退，\"陛下只是想请周老喝杯茶...\"
顾雨岚怒极，金光化作火凤扑向敌人。孙二慌忙掷出个铜铃，铃声刺得她头痛欲裂。混乱中，老人用尽最后力气将她推向井口：
\"跳...下面...安...\"
顾雨岚不及反应，脚下一空，整个人坠入黑暗。下坠的瞬间，她看见老人被乱刀砍倒，龙纹佩从他手中滑落...
井水冰冷刺骨。顾雨岚挣扎着浮出水面，发现自己身处地下暗河。腕间的凤凰印照亮了四周——这是个巨大的溶洞，壁上刻满凤凰与龙纹。
远处传来水声，有人正向她游来。顾雨岚警觉地摆出防御姿势，却在看清来人时愣住了——
沈渊浑身湿透，左肩插着半截断箭，却仍向她奋力游来。他身后，萧煜和顾雪瑶架着昏迷的赵破虏，正艰难地划水。
\"沈渊！\"顾雨岚哽咽着扑过去，\"周叔他...\"
\"我知道。\"沈渊紧紧抱住她，声音嘶哑，\"但你看...\"
他指向溶洞深处。借着凤凰印的光芒，顾雨岚看见石台上静静躺着一柄剑——剑身龙纹宛然，剑柄处嵌着朵六月雪。
\"龙纹剑...\"萧煜游过来，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终于找到了...\"
顾雨岚突然想起老人临终的话。她看向沈渊，发现他也正望着她，眼神复杂难明。
\"真皇孙...是谁？\"
沈渊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摸她腕间的凤凰印。印记突然与龙纹剑共鸣，金光如水流淌过剑身，照亮了剑柄上的一行小字：
\"双生梧桐，永宁同根。三子齐聚，天下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