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季已然悄悄过去,所有百姓都以为金人不会此时南下,河北大地的震动并未给开封百姓带来太多影响。
但是真真切切的金人铁骑出现在开封郊外,无异于火星撞地球般恐怖惊悚,甚至没有任何朝廷预告。
金人宛如神兵天降。
朝廷上的一众宰执也慌了手脚。
当日,无数平民百姓疯狂逃入开封城内城,城头值守的宋军士兵难以置信地看着宛如潮水一般的人群,他们已经无力维持秩序,城门洞口竟然发生踩踏事件,大量百姓拥挤于道路,造成不小的伤亡。
负责开封城防的姚仲友紧急调动禁军人马疏散百姓,尽量快速地将郊外民众迁入城内。
可他的这一决策遭到手下的质疑。
有不少禁军军官认为,开封人口众多,金军既然已经兵临城下,肯定要展开围城,若是放这些百姓进来,徒增城防压力,不如驱赶百姓南逃,而且不知要多少时间才能内迁完毕,一旦金人趁机进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姚仲友能不知道这些道理吗!
他呵斥手下:“官家爱民如子,怎能如此!”
但情况紧急,需要以防万一。
“调张立率天水军一千,由水门出城,再带三千禁军缒城而下,掩护民众入城,侦查金贼动向,东壁、南壁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
说罢,姚仲友反而策马朝大内赶去,求见皇帝陛下。
金兵来临的消息,已经摆在赵煊的御案上头,此时五大宰执全部惊悚,神情枉然。
钱盖不是已经据守渡口了吗,金军从哪里过来的!?
“陛下!两种可能!”程振说,“第一,钱盖大军已经战败,金贼强渡黄河,抵达城郊。第二......钱盖失职,未能在金兵渡河前封锁渡口,让金贼提前进入京畿!”
“还有一种可能,金兵绕道入境,大名府、沧州金兵都是为了吸引牵制。”曹辅补充。
“不。”朱胜非平复心情,缓缓说道,“若是绕道入境,时间不足,若是轻装行军,抵达开封城的兵力未必足够多。绕道入境,恐怕不足为惧,极有可能的是,金兵轻装行军,抢先一步渡过白马津,直奔京师而来。”
沉默良久的陈过庭颔首:“就是如此......河北西路各州不堪一击,未能有效拦截金军,从哪里渡河都有可能,甚至不止白马津渡口一处,他们极有可能再次分兵,今日抵达开封城的兵马,只是一部分,几日之后又会陆续抵达,是否轻装上阵已经不重要......官家,我们需要做出决定。”
赵煊呼吸有些急促。
怎么又搞成如此模样!
第三次东京保卫战吗!?
一想到一年多前围城的生活,赵煊便头晕目眩。
三太子有可能是一个比二太子更难缠更恐怖的对手。奇袭开封......牵制王宗濋,绕过钱盖,把大宋最后的防线甩在身后,不费一兵一卒就到了大宋京师,他是神仙么!
他成功了,开封城上下人心惶惶。
这是赵煊始料不及的。
“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姚仲友求见!”
内侍的大声报告,将赵煊心绪拉了回来。
“带他进来!”
文德殿内,五位宰执并排而立,赵煊坐在御案前,姚仲友刚走进来,一股寒气扑面。
他拱手道:“陛下,事态严重,金军由北壁绕至东壁,正在选择合适驻扎地点,却不急于攻城,极有可能打算作持久围困。臣正派人掩护百姓入城避难。”
“金军未发起进攻?”曹辅疑问。
按理说此时此刻是最好的进攻时机,城门洞开,百姓士兵一片混乱,还在等什么?
“金军兵力如何?”赵煊问。
姚仲友摇头:“郊外已经混乱,暂时未知。”
“金人可能忌惮于京师百万人口,不敢胡乱屠杀百姓,亦有可能只是前锋部队,绝对主力并未抵达,我们有时间防备。”朱胜非回答,“陛下,请京师戒严,眼下唯有确保京师安全,方能帮助各大战场。”
金军抵达开封城下,朝廷和太原、隆德、大名的通信算是彻底断了......不不不,是和全国各地的联系都将中断!
唯有祈祷宗泽能快速拿下太原。
赵煊深呼吸,双手撑在御案之上:“别无他法了。”
“京师戒严,内迁百姓,关闭所有城门!”
“急令钱盖回援京师!”
“诸卿,与京师共存亡!”
几位宰执不约而同地吞咽口水,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可还是隐隐约约感到不安。
赵煊又问:“禁军还余多少兵马?”
“两万......五千。”姚仲友底气不足,显然这个数字让人感到难受和不安。
巨大的开封城,仅有两万兵马守御,比起一年多前的七万兵力,少了一半还不止!
宰执们倒吸一口凉气。
“保甲......保甲!让秦元带着保甲一齐守备!”赵煊说,他记得这个名字,当初派使者出城假和议,是他节制的保甲民兵。
“还有......还有,郭仲荀率余下御龙神军加入城防队伍,全部交与你节制,城防任务全权由你统筹!”
“快去办!”赵煊看着姚仲友,声音十分严厉。
整个开封城现在能倚仗的只有他。
姚仲友轻微皱眉:“臣......遵命!”
拜别转身离开文德殿。
赵煊无力地瘫坐入御座。
许久,在诸位宰执的目光中,赵煊又忽然起身,告诉李神仙:“去宣德门。”
随后五位宰执随同皇帝步行前往宣德门,朝廷各级官员亦纷纷抵达皇宫入见,宰执六部长官的簇拥下,赵煊登上宣德门了望南边。
开封中轴线的两侧,是纷乱如麻内迁的百姓身影,透过城门洞,甚至还可以看见被践踏致死的民众尸体。
此时开封南壁外,三太子讹里朵已经绕过东壁,侦查至南薰门外,马蹄踩踏着破碎的玉津园。
讹里朵勒马,抬头由这条中轴线北望,某时某刻,大宋皇帝和他的目光交汇于南薰门。
“粘罕,便是被阻于此么。”
三太子讹里朵露出诡异的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