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还在继续。
炮击当作“头阵”,金人近几年攻城的惯用伎俩。
特别靖康一年围攻开封城,如此巨大的城池,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投入的投石车更是史无前例。
宋军出城迎战,金兵“投石问路”,打乱宋军阵型,随后展开冲锋。
骑兵所向披靡,金人未曾听闻哪个宋将能破解他们的骑兵。
如此,粘罕并不在意青城被拒,他只当做宋军被欺负久了,忽然的一击重拳,本是抡空,却意外打中罢,对于金人来说无关痛痒。
一万人的队伍,出城而来,如何对战十万之众的金兵!?
他们主动放弃天下最雄伟城池的庇护,便已注定凶多吉少。
炮石砸穿地面的巨响宛如大地巨人的低吼,站在这片战场的士兵无不心惊胆战。
蔡河河道,李湜重组防线,金兵的攻势再次袭来,面对金人谋克猛安快速的战斗衔接,宋军毫无机会拆毁木道,只能任由它们飘浮于河面。
蔡河两岸宋金形成对峙之时,正南面,金人的主攻部队终于露面。
黑压压的金步兵拖着陈旧的大盾,一段又一段覆盖而来。
紧随其后的,是两侧翼拐子马。
他们利用蔡河西岸步兵掩护,从远处河道渡河。
张伯奋远远看去,只见金兵遮天蔽日,似乎要将整段天地踩踏形变。
“他们投入了多少兵力?”
亲卫军登高展望,根本无法看见金人步兵的尾巴,他们一块又一块的方阵延伸至雪雾氤氲里。
“统制......不好说!”
“不好说是多少?”
“比咱们数量还多两三倍!”
“奶奶的,金贼是要与我们在此处决战!”
张伯奋换了武器,取来偃月刀,站至拒马枪阵、盾兵身后,招呼弓弩手准备。
“别担心,我们也不是好惹的,诸位,换上长柄刀,把金贼阻至拒马枪阵外!”
周围级别稍高的军官,收起短兵以及钝器,拿出各色长柄刀,于盾兵之后列阵。
“只要两侧翼不被拐子马击穿,前军永不溃败!”
双方距离缓慢靠近,弓弩范围红线被第一个士兵触碰之后,箭如雨下,飞矢透雪,将宋军拒马枪阵以及盾阵射成刺猬。
金军的首排盾兵遭遇一样,愈发靠近宋军阵地,盾牌被击穿的风险便徒增一层,金兵两两把手中盾牌大部分重叠抵挡,才敢继续前进。
与宋军接战前的弓矢对射,是金兵最为恐惧的时刻,不少金兵在此刻出现精神崩溃,看见盾牌被轻易击穿的瞬间,仿佛自己坚固的头骨被箭簇击碎,锋利的倒刺还会折磨自己到死。
不过随着蒲辇勃极烈激情澎湃的呐喊,一切烟消云散,他们发疯似的往前冲,义无反顾撞击宋军堆砌的碎石木栅栏防线。
顶着箭雨快速清理出缺口,随后是拒马枪阵,利用武器挑开,立刻和使长柄刀的宋军交战。
金兵前仆后继,途中留下多具尸体。
炮座呜咽沉闷,黑色旗帜和五颜六色的宋旗混成一片,相互推搡,接战的雪地转瞬之间翻出赤红之色。
张伯奋靠着盾兵保护,接连斩杀几名金兵,不忘大声告诫士兵:“大盾不要退,顶住,金贼兵器短小,拉开距离!”
“我们的长刀怎么能怕了他们!”
金兵大部分使用锤鞭棒斧,利器大多也是短兵,对战宋军装备精良的“刀八色”,仅有的铁矛难以抗衡,如果尽是步兵冲锋,金人段然无风卷残云的威力。
论步兵,宋军的精锐程度远在白山黑水之间崛起的金人之上。
金兵横扫天下的利器,一直属于骑兵。
正面战场焦灼之时,两侧拐子马更进迭退,反复冲击宋军侧翼,金兵俯身抱住马脖子,挥舞流星锤,给镇守侧翼的宋军带来巨大心理压力。
若是被命中脑袋,能径直给自己开颅,就算带着头盔也无济于事!
金兵轻骑投掷技术炉火纯青,锋利沉重的斧子投掷而出,隔着拒马枪阵以及盾兵,能直接将一名宋军胸骨砸断。
“射马,射马!”统制官发疯似的喊叫,希望弩手瞄准金兵的战马,而不是骑在上面的金兵本身。
“射马啊,金贼没马算个什么东西!”
弩手也想如此,只是拐子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每个队伍只冲击一次,无法冲破防线便马上从侧面撤离,待重整旗鼓后又随前面骑兵重新发起冲锋,如此往复,弩手根本来不及瞄准。
所谓更进迭退,拐子马自是战力持久。
宋军兵力得到补强,配合拒马枪阵抵抗,斩马刀登场,冒死上前挡住骑兵冲击。
为了扼制骑兵攻势,这位统制可谓绞尽脑汁,命人推倒寺庙围墙,将混乱的碎石抛在拐子马冲锋的必经之路上,打算改变地形以限制骑兵。
不过因为防守阵线太过于宽大,根本无力改变如此广大的地形。
拐子马铁蹄插在积雪中,路上看不见的坑洞倒是有机会绊倒马匹。
寺庙周围的土地,尽是炮石砸出的坑洞和散布一地的石块,几名金兵因此摔倒,被宋军弩手抓住机会,转瞬之间被射成人形刺猬。
“金贼良马,可要手下留情啊!”
宋军中倒有人惜物。
“射贼人,射贼人!”
“良你奶奶,先把你小命保住再说!”
宋军各统制不同的观念,让漫长的防线呈现出不同的战况。
金人拐子马不断冲击下,两边侧翼阵型宛如波浪,一会儿前压一会儿后退。
如此巨大的压力下,坐镇中军的张叔夜额头不时渗出细汗。
虽说蔡河西岸不是主攻方向,可若是被突破,后果一样严重。
只安排范琼和李湜两军防御,压力巨大,所以张叔夜又派自己另外一个儿子张仲熊率两百轻骑督战。
可如此一来,能支援正面战场的骑兵便捉襟见肘。
张叔夜此时才直观地感受到,宋金骑兵的巨大差距,金人仅是派出的第一批拐子马数量就达四千之多!
甚至某些军官一人便配备两匹至三匹战马!
反观宋军,能组织起一队千人骑兵每人一匹良马就算成功。
张叔夜从南方拉来的这支部队,尽是步兵为主,能组织起这么些轻骑,还是靠开封城内禁军,贡献了不少马匹。
听说是一些开封百姓所养。
张叔夜望着战场,内心酸楚。
“我大宋,何时狼狈至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