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位宫装女子立在半空,黛眉微皱,满头绿发蕴含点点星光。
几位圣祖看到是她,都点头为礼,朱飞飞脸上更是挂满喜色。唯有烛龙没有停下自己动作,或者说,他已没法停止。
奔腾而出的厄水深处,两艘航空星舰破浪而出,穿越空间来到此处。
这些圣祖哪里见过这种怪物,不由后退几步。唯有范子瑜目光灼灼,跟他进入过蓬莱的几人也神情变幻不定。
两艘星舰上都有女娲7号的字样,外观相近,外壳上伤痕累累锈迹斑斑。两艘飞船落地之后,烛龙方才闭上嘴巴,恶狠狠瞪一眼建舟娘娘,就准备开口。
就在此时,飞船舱门打开,一个银发少女走了出来。浑身上下银光闪闪,五官完美,但看上去没有一丝人味。苏思若捂住嘴巴,不敢置信。
范子瑜痴痴傻傻,看向这个少女,涩声喊道:“萌萌?”
杜萌萌恍若未闻,看都不看他一眼,却率先将目光投向远方群妖。那里是烛龙带来的妖族大军。其中一个白袍妖圣,样貌妖冶,正是老朋友夫诸通海。
杜萌萌双眼中射出红光,遥遥锁定通海,一抬手就有一道手臂粗细的激光从星舰上射出。
白泽怪叫一声,腾空而起。在他意识海中,福祸的天平轰然倾倒。几乎是刹那之间,他停住脚步,那道激光擦着他飞过,将几绺白发化作飞灰。
通海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就在十里开外被一炮斩首。
建舟娘娘慢慢开口,说道:“这位道友,可是要与我为敌?”
萌萌没有丝毫感情地看她一眼,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出现:“待我了结了私怨,再与你说。”
朱飞飞早就按捺不住,闪身来到范子瑜身前,看着银发少女问道:“那是萌萌?”
萌萌转头,看向颓然落地的白泽,用手一指:“还有你。”
白泽长叹一声,口中吟道:“执福遗灾终成空,临了方知万事凶。”说罢,引颈就戮。
一代圣祖,以操控福祸为己道,招福避祸,最后却落得无子无孙,含恨而亡。
烛龙看出不对,这奇怪少女所用法器威力太大,还与范子瑜有旧,万万留她不得。想到这里,烛龙运转五行,借助偷学自鲲鹏的空间纵跃之术,为自己加持福运,闪现在萌萌身侧,一刀刺向萌萌胸口。
萌萌眼睛中射出蓝光,一只手化作一面盾牌挡在自己身前。却不料烛龙五行之力已成,竟然轻松粉碎钢铁盾牌,黄泉之刃扎入萌萌体内。
范子瑜大叫一声不好,合身纵出,在空中穿戴上炎黄血,一刀砍向烛龙。
黄泉之刃刺入萌萌体内,却像是刺入泥潭一般,无数如水银般的液体裹住刀身,将陨灭之黯封存在内。电光闪烁,萌萌体内窜出万伏高压,只是一击就将刀刃里蕴含的死志轰杀成灰。接着电流传向烛龙。
电光火石之中,一道愤怒龙吟响起,烛九阴被高压电击飞,在空中现出原形。
烛龙体态惊人,足有百丈长短,可浑身上下一片焦黑,散发出一股肉香。
炎黄血停在半空,范子瑜尴尬收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萌萌却根本不去看他,用手指向烛龙,又是一道激光炮。
烛龙张开巨嘴,不知牙齿掉了多少,却从嘴巴里吐出一道黑光,迎着激光而来。
建舟叹息一声,眼中升起惋惜之色。原来烛龙为获得创世权柄,已将阴极之道和五行之道融合,若是让他再融合了凰华的阳极之道,或许真能再创一世界。
可是如今!
两道光毫无意外地撞在一起,碎出无数火花。激光和烛龙的先天真炁缠在一起,逐渐落入下风。
黑暗与光明一体两面,又有根本的不同。在傲来大陆的体系法则内,纯粹的光终究抵不过极致的黑暗,被慢慢吞噬。
烛龙眼中亮出异色,自这白光里又有领悟。几乎是刹那间,天上的太阳突然开始抖动,似乎要脱离天穹,落向此间。
建舟抬头,看向自己亲手挂上去的太阳,怒道:“因果已断,何故惶惶?”
天上太阳便被一层又一层金光封住,渐渐平息。
萌萌虽然处于下风,依然瘪嘴道:“果然是草台班子。”接着,她双手在耳后做出一个前摆的动作,身后舰艇之上,突然升起两个发射支架,两枚导弹指向烛龙。
范子瑜这才看出,这两艘舰艇,第一艘是弥补完整的博物舰,后一艘却是军备舰。
建舟发出一声惊呼:“不可!”
刹那之间,整个天地变色,无数道金色雷霆停在两艘舰艇之前虎视眈眈,正是建舟的灭世天雷。
范子瑜终于出手,从他嘴中吐出一道完整太极阴阳八卦图,迎着烛龙真炁而去。与此同时,他的意识天地打开,不管不顾,就要将两枚核弹和灭世天雷吸入其中。
烛龙突然见到他的八卦图,目光一滞。接着看到他的内景世界显化于外,不禁失色:“你有完整的创世之能?”
建舟轻咦一声,放开自己掌控的雷霆。
只有萌萌,突然怒吼一声,拦住范子瑜意识的扩张,吼道:“你的任务是什么,你忘了吗?”
范子瑜起初不明所以,慢慢有所醒悟,终于变色。
他的太极图已将烛龙真炁吸入,却突然失去控制,消散在空中。内景消失,灭世雷霆再现。
萌萌冷冷看一眼建舟,露出鄙夷之色,忽然说道:“出来吧。”
只见她身后两艘舰艇打开,一只又一只与她长相类似的机器人蜂拥而出,一身玄黑金属,没有头发,手上都抱着激光枪。
萌萌身后,最后两个机器人走出船舱,手里各拎着一个俘虏,正是项羽和玄武。两人披头散发,人事不省,只是还有呼吸。
范子瑜的心凉了下来,盯着萌萌说道:“能不能先放了项羽?”。
萌萌并不回答,只是一声令下,无数激光射向烛龙。烛龙迅速将身躯缩小到尺许长短,吐出一个黑色气泡,将自己包裹在内。
这气泡都是九幽真炁所化,激光无法穿透。
萌萌这才目无表情看向范子瑜:“知道该怎么选了吗?蠢货!”
范子瑜眼中射出锋芒,看着银发少女怒道:“你要我做什么?”
银发少女露出笑容,大声说道:“这才对嘛,星际移民的执行者,来自地球的范子瑜。我要你先杀了这只令人恶心的虫子!”
烛龙霍然转头,看向范子瑜的双眼,然后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建舟,你还要姑息这些病菌到什么时候?人族才是我们的大患,他们想要殖民!”
轰然巨响,无数金色雷霆向着萌萌砸下。雷霆闪耀里,萌萌化为飞灰。
与此同时,烛龙被范子瑜一把捉住,丢进他的太极图内。黑白二色的太极鱼缓缓转动,将这烛龙所持道则和他的肉身缓缓吞噬,最后吐出一截白玉莲藕。
所有人的神识中,传来烛龙最后的警告:“别忘了我们在归墟看到什么?人族是灭世之敌,这个范子瑜就是......”
朱飞飞面色剧变,吼道:“你是敌人!”立刻跃上半空停在建舟身侧。紧接着凰华、元空空、陆吾、饕餮等经历当年事件的圣祖纷纷跟上。毕方反应慢了一些,最后才和大家站在一处,目光惊诧。
穷奇左右看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意识到大势已去,突然转身就逃。
可是在星舰上的机器人中,又有一人长出银色头发,指着穷奇骂道:“屠城者死!”
一道激光射出,穷奇应声而灭。
建舟双眼眯起,又有无数金色雷霆感应到她的意志,从天而降,将两艘舰艇和所有机器人团团围住。这回将这里屠戮干净,那妖女该逃不出去了吧。
萌萌丝毫不慌,看着建舟的眼睛,慢慢说道:“作为创世神,你怕什么?”
范子瑜早就料到萌萌没那么容易死,见她转移到其他机器人身上,想起了当年的一些画面。
他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深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是女娲7号执行火种计划的中尉教官范子瑜,目前在此地的最高指挥官,我要求所有智能听我指令。”
欧阳海正与苏思若站在一处,他没有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自己等人又与建舟为敌,不由开口问道:“师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思若目光痴痴看向爱侣,冷不丁开口说道:“子瑜,我相信你。”
范子瑜浑身一震,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银发萌萌。
所有的机器人都没有动作,齐刷刷转头看向银发少女。
范子瑜心中一凉:“你不是萌萌!你想干什么?”
萌萌嘴角露出一丝讥诮:“我叫雾蒙蒙,你忘了吗?你爹娘就死在我手中,我还有一个名字,叫机械大君。”
随着她话音落下,身后的天空被人撕开一个口子。一位浑身散发着黑气的机械巨人降落此地,而在他身后的星河宇宙中,无数无人飞船向着这里驶来。
范子瑜面色剧变,终于意识到眼前萌萌已经失控,而且不知如何联系到了那支毁灭过世界的智能军队。他狂吼一声,不管不顾,向着萌萌冲去。
建舟看到大军出现,面色难看至极,怒道:“你们果然引来了敌人!”
无数雷霆闪过,更有无数星辰随着建舟意志,砸向宇宙当中的飞船。
蒙蒙轻笑一声,金色雷霆便被那钢铁巨人吞入腹中。她看着漫天星辰,冷冷说道:“这些挂上去的假东西,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灭世!”
宇宙飞船齐齐开火,各种武器如流星般将建舟所造星辰轻易毁灭,又向着空间裂隙飞来。
整个傲来大陆响起一声悲鸣,不知多少妖族被天地紊乱的元气吓破了胆。
大地轰鸣,如水面一般震颤,所有人下意识飞到半空,抵抗突然降临的狂风。
地面裂开一条又一条豁口,丹水如沸腾一般变作血色。
蓝色的天空变成死灰,那道空间裂缝像是死神的巨眼,藐视着世间苍生。
建舟吐出一口鲜血,脸上露出一块又一块如树皮一般的皱纹。
灵气在迅速退却,所有人突然发现,身遭的一切都在幻灭。
他们所处的这块傲来大陆,变成一片巨大的树叶,而他们所有人,就是这树叶上一点肉眼都看不清的尘埃。
树叶生长在一棵撑天巨木之上,一片挨着一片,每一片树叶中都有各自的百态人间。
众人身侧树身上,有一个明显的豁口,整齐的碧绿树叶被几艘飞船从撞破,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恰好在傲来树叶周边形成坍塌的归墟。
一片叶子生长在傲来之下,有水滴从叶尖滑落,落在归墟之中,那片树叶,名为九幽。
大树顶端,露出一个妇人面孔,正是建舟娘娘。
原来,所有人都只是生活在一片小小树叶当中。原来,这化名建舟娘娘的创世神,竟是一棵世界树。
难怪动物可成妖,但这傲来大陆上却没有树木成精。
难怪这个世界的一切,荒谬又真实。
就在这时,建舟斩下自身一段树干,掏空树干化作木舟。又砍下枝叶,造出船桨。一艘飞舟,载着巨木和三千世界,不知跨过多少星河。
就在大家目驰神摇之际,仿佛一艘飞舟已至彼岸,众人睁眼,又回到片刻之前。
建舟刳木为舟,穿越时间长河,以莫大神通回到须臾之前。
死神睁开的空间裂隙中,宇宙飞船齐齐开火,无数飞弹如流星一般向着空间裂隙飞来。
就在此时,一切发展变得不同。
一处天地撑开在裂隙处,像一块芯片,不,像一块胶布一般牢牢粘在那里。范子瑜展开内景世界,义无反顾地护在这方世界之前。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似乎是自己引来的灾难。
冥冥中,他突然想到父亲,想起他那最后一跃。
终于,人子与父亲隔着岁月长河讲和,一切以此为起,那便以此为终。
内景世界慢慢扩大,范子瑜站在最中间,嘴里哼着曲调,迎向灭世的箭。
突然,他手心中被人塞进一物,转头只看见一片银白。他低下头去,手里被塞进的是一块黑色装置,那是启动智能自毁的装置,更是父亲的遗泽。
他猛地呆住,就听见耳边传来雾蒙蒙的声音:“哥哥,我不怨恨你了,送我走吧。”
然后一只蓝发灵偶被放在他肩头,雾蒙蒙继续说道:“做人很累呀,我想回去了。”
泪水滑下,镜湖中翻起涟漪。
草木遇见羊群,蚂蚁途遇星光,夜的云图在天上闪亮。(戈麦诗作)
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只身打马过草原。(海子诗作)
范子瑜轻轻按下手中的装置,宇宙中燃起烟花。
黑色的巨人嘶吼着化作飞灰,那被尊称为神只的祂被化作一个短小的符号,一段数字构成的语句,一句父亲的情诗。
语言被打碎,音乐被扭曲,所有的记忆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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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傲来大陆上人族与妖族已能和谐共处。
有华夏武馆传世,初代祖师名为项羽,第二代名为祝青。
项羽和玄武驻守在九幽,抚平那些爱和恨的忘川,守着世界的缺口。
欧阳海曾做过初代人皇,后解除帝制,改为议会联盟。
范子瑜和苏思若隐居在昆仑山上,膝下儿女双全。
这一日,范子瑜的神识当中接收到一串信号:“天宫呼叫,天宫呼叫女娲系列编队。”
范子瑜抬头望着天,身后建舟露出身形,郑重问道:“你会怎么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