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莫,雪停了,今日可要进山打猎?”
大清早,手下侍卫就来问叶木安。
他们晓得主人爱打猎。
蒲类部落境内的山,都平平无奇,比不上宗主国大羌都城的贺兰山。
想来,趁着诸部落来为羌王贺岁的机会,叶木安定要去贺兰山好好地过个瘾吧。
侍卫们的热脸,却贴了冷屁股。
“怎地又喊我昆莫?”叶木安不悦道。
昆莫,乃蒲类等西北大小部落里,对头领的尊称,就像古时的匈奴王,叫“单于”。
但侍卫们立刻反应过来,到了金庆城,就要把“昆莫”换成“主君”,而且得用汉话说。
手下人都诧异,为何要如此。
难道,叶木安担心“昆莫”二字,如“大单于”和“赞普”那样,是挑衅宗主国的权威,会引发羌王的忌讳?
只有一位能书会写的汉人亲从,偶尔从叶木安练习羌文的桦皮纸上,发现了真正的原因。
在一大片笔画如险峻山峰的羌文里,夹杂着几个方正的汉字:叶主君,冯女君。
汉人亲从明白了,虽秉持人仆本份、不会去与其他蒲类同僚说破,却也留了心。
此刻,果然,叶木安在纠正了手下们对自己的称谓后,又纠正了他们的提议。
“不去贺兰山打猎,去红花渠的越宫,给解颐公主送礼,今日是小年。”
仍有憨乎乎的直肠子侍卫问道:“小年?小年不是腊月二十三吗?主君,小年是昨天。”
这些手下,当初都在蒲类部王叔叛乱时,拼死护卫过叶木安逃避追杀、来到金庆城伸冤,叶木安已拿他们当手足兄弟看待,自不会真的斥骂。
年轻的昆莫只是佯作肃然道:“解颐公主是越国人,她们南朝的汉人,小年是腊月二十四。”
身旁那位知悉端倪的汉人侍从,一早已猜到叶木安今日的安排,忙顺势请奏道:“主君,上回越国女使冯阁长问及的佛窟拓片和商路地图,仆已准备好,地图也改成了汉文标注,正好今日交与冯阁长。”
叶木安眉目一松,满意地点点头。
这是个能济事的,不像其他几位,就知道打猎,我叶木安,像是只会使蛮力的粗人么?
叶木安拉上队伍,带上厚礼,兴高采烈地出了金庆城,过了红花渠,接近越宫外围的一片庐舍时,笑容却因为一个正在使蛮力的人,僵住了。
靠着顶级猎手比鹰鹞还强的目力,叶木安看清在柴扉小院边劈柴火的,正是穆宁秋。
没过几息,冯啸也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一手拎着奶茶壶,一手给穆宁秋擦拭额头汗珠。
今日大羌各衙门倒确实是休沐,但堂堂枢密院的穆大人,在这里砍柴?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俩,已然成亲了?所以如汉人们崇尚的那样,在没有公务牵绊的珍贵闲暇里,像寻常的牧民夫妻那样过一日?
叶木安五味杂陈,偏偏身边那几个熟悉冯啸的随从,对这当初为他们设计诱敌的越人女官,颇为敬重又亲近,此际也看清远处情形后,哄闹道:“主君,冯贵人原来已是穆夫人哩,主君快领着咱们,去与他二人,讨杯喜酒吃!”
只那心里明镜似的汉人亲从,见叶木安面有沉凝惘然之象,忙唬着脸道:“昨夜还喝得不够么,目下公务在身,不可笑闹。”
侍卫不服道:“咦,咱们怎么不顾公务了?本不就是要给冯贵人送啥啥佛画和地图么?”
“公私岂可混为一谈,将那般庄严和紧要之物,送到越臣自家的毡帐里么?”
“你说得对,”叶木安开腔道,“冯贵人说过,佛画是给康画师的,商路舆图更不可随便,自是要当着解颐公主的面,与她们交接。我们直接去越宫吧,趁穆枢铭和冯贵人没瞧见咱们。他们难得松泛半日,何必去搅扰他们。”
叶木安刻意调转马头,从反方向的越人葡萄庄园后,往公主刘颐的正殿绕。
行不到一里路,但见雪地上出现另一队人马,男女裘衣并不华丽,马却都是膘肥体壮、四膝如团的神骏良驹。
叶木安以为是公主手下的其他汉官,便上前见礼。
走近才看清,众人拱卫着的女子,乃自己数月前在羌王婚宴上,见过的燕国和亲公主,赵茜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