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街市变得安静,但一些酒楼茶肆的后院还在嘈杂热闹。
掌柜的盘点账目,杂役们收拾后厨,杂工备餐。
莫筝坐着烧火,一边听一旁洗菜的洪叔讲述这几日的查探,为了避免被那些人盯上,杨落纵然能出门也不多留多见洪叔等人,不能及时带回消息。
查李步的人很多,宜春侯的人,绣衣,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人,或许来自皇城,或者来自一些心思不明的世家大族。
“跟在他们身后,发现了一个小线索。”洪叔低声说。
李步在献出血书前,曾经与一个来自平陵驿站的驿卒在酒楼里打酒的时候攀谈了两句。
“平陵。”莫筝看着地上用烧火棍勾勒出的舆图线条,“上一次的湖州,是为了袭击我们抛出的人手,必然是浮于表面,那这次是帮我们,为了表达诚意,应该是动用了暗藏的人手。”
莫筝用烧火棍在平陵这个位置敲了敲。
“看来,他们的根基靠西。”
洪叔立刻应声:“我们往西边查……”
敢谋取天下的,不是一般人,有名有势有兵有马的人物也就那么几个,只要找对方向,一定能查出他们的来历。
莫筝摆手:“暂时别惊动他们,一件事一件事来。”
说到这里问黑叔。
黑叔是负责盯着杨落身世有关的事和人。
落刀疤脸黑叔在哗啦洗碗,闻言坐过来,说:“冀郢说他那个仆从是家生子,但并不在他身边伺候,只是个粗使,而他与宜春侯的往来隐秘,日常无人知晓,那仆从更是不应该知道。”
莫筝点头:“这个仆从必然是刚被他人指使的。”又问,“这几日你们有什么发现?”
大理寺的官员他们摸不到,而且自有宜春侯绣衣等等人查看,只要宜春侯和绣衣查到了,也就相当于他们查到了,所以她便让黑叔只盯着大理寺的一些杂役。
尤其是能接触到牢房的杂役。
黑叔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翻看,然后在其中一行停下。
“这些杂役中的确有个跟其他人不一样,而且也与公子先前让盯着的人家有牵连。”他说,“是负责送饭的老杂役,他有个孙子,在城外竹林庙读书。”
莫筝凑过来看册子上竹林庙三字。
“这是庙里专给贫困子弟读书识字的地方。”黑叔说,“是郦氏捐助的。”
郦氏啊,莫筝挑挑眉。
……
…….
夜色沉沉,郦家简朴的内宅里,书房还亮着灯火,窗上投影着端坐读书的清瘦人影。
一个老仆提灯照路,引着郦夫人拎着食盒走进来。
“老爷,夜深了。”她说,“吃点宵夜吧。”
郦大夫放下书,点点头,看着老仆在桌案上摆放一碗清粥两碟小菜。
“各处的资助都送去了吗?”郦大夫问。
老仆笑着说:“老爷放心,夫人亲自一一送去了。”
郦大夫又看郦夫人:“再过几天就过年了,学堂也该停了,给那些先生们多封一份肉,让他们过个好年。”
郦夫人应声是,眉头紧锁,倒不是忧愁又要花费钱财。
她叹气说:“看来陛下并不在意,依旧是山贼灭了白马镇,那个杨落的身世也没有被揭穿。”
“那是因为冀郢的血书没有说到要害。”郦大夫说。
说到这里看着桌案上的信。
信是前几日贵妃让人送出来的,正在说杨落忤逆皇后,宜春侯出了什么主意,让他在外借机应对……
但信还没看完,冀郢血书的事就传来了。
白马镇的事也瞬间传开了。
跟这事一比,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
想到这里,郦大夫还是忍不住紧张激动又困惑,站起来走动。
当时盯着宜春侯给冀郢的信,冀郢接到信一上路,他安排的人就动手,给冀郢来一个怀揣宜春侯密信被灭口的假象。
由此揭开白马镇案,再栽赃到宜春侯身上,掀起一场大热闹。
但人马一去无踪,冀郢也没了踪迹。
他原本以为是宜春侯提早做了防范,便没有再敢轻举妄动,他们郦氏经不起半点污点,否则前功尽弃……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冀郢这个名字突然冒出来。
难道是冀郢自己当初有防范,逃走了?然后认为是山贼袭击,因果报应,然后通过李步来向朝廷认罪?
李步他查过了,不是宜春侯的人,不是任何人的人,清清白白简简单单一个御史文吏。
虽然跟计划的有差别,但也算是正合心意,只是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
所以他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出手推动一下,冀郢家的仆从他早就收买了,再让大理寺安插的老杂役借着送饭递个话,那仆从一闹,直接点明宜春侯跟那个杨氏女死因有关……
“宜春侯适才进宫了。”老仆在旁低声说,“卫矫陪着进去的,卫矫似乎去宜春侯府窥探了。”
郦夫人神情有些紧张:“宜春侯肯定是去解释了,老爷,单靠那个仆从一句话,实在是难以服众,要不要再送些凭证?柴家在边军那边的安排都做好了,只要送过去……”
郦大夫抬手制止:“不能,证据只能让陛下来查,这样才更让他相信。”
说到这里看向外边的夜色,笑了笑。
“虽然只是一个仆从一句听起来荒诞的话,但对陛下来说,这可不荒诞,当年宜春侯又不是没做过。”
“陛下是个疑心很重的人。”
“而且,登基已经十多年了,他也有足够的实力来解决自己的疑心。”
听到这里,郦夫人紧锁的眉头终于抚平了。
虽然先前诸多事不尽人意,但如今结果倒是达到了所求。
“如此就好。”她说,“这次我们真是如有天助了。”
说到这里她拿起桌上的信。
“还有,妹妹在信上提到的勇武伯世子朱云霄,我觉得很不错。”
郦大夫看过来,微微颔首:“那趁着年节这几日我见一见。”
老仆在旁提醒:“老爷,吃粥吧,免得凉了。”
郦大夫重新坐下来,端起粥。
“老爷别熬太久,早些休息。”郦夫人含笑说,拎着食盒在老仆的引路下离开了。
随着郦夫人离开,那些萦绕在郦大夫书房的阴影也散去,隐没在郦家宅院的下人房,车马棚。
郦氏屋宅外蹲着的人影也才站起身来。
“厉害啊,郦家的防护,比宜春侯府还厉害。”莫筝轻声赞叹,“我们靠近不了半点。”
黑叔的刀疤脸更黑了:“我们日常盯着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
他们盯着的时候,郦家几乎人人都能随意进出窥探。
完全没有遇到这种状况。
“应该是有暗号,比如夫妻相处,比如一碗粥等等特殊标记的时候,才会动用护卫严防。”莫筝低声说,“其他时候坦然随意,任人窥视,很少有人能发现。”
说罢叮嘱。
“你们日后盯着他们要更加小心谨慎。”
黑叔应声是。
莫筝看着夜色里安静的郦家宅院,又挑眉一笑。
“看来上一世倒霉的不只是杨小姐一人。”
只是杨小姐死了没看到。
那这一次,她们可以看一看热闹了。
(大家可以攒文,这个情节的落点其实是另一个情节,还要三四章才能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