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璃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的手指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点点,指向自己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绣着银色云纹的锦囊。
阿依娜立刻会意,小心地解下锦囊,打开。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触手温润的白色令牌。
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古朴飘逸的“玄”字,背面则是漫天星辰的浮雕,散发出淡淡的、清冷而尊贵的气息。
还有一枚小巧玲珑、如同水滴状的青色玉符,表面有微光流转。
云璃的目光落在令牌和玉符上,又缓缓移向秦烈,眼神中充满了恳求和托付。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随即再次闭上了眼睛,陷入更深的昏迷。只是这一次,她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
阿依娜拿着令牌和玉符,走到秦烈身边,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染血的手心。
“秦烈…云璃姑娘她…”
阿依娜的声音带着哽咽和疲惫,“这是玄天宗的贵客令牌和传讯玉符…她说…救命之恩,必报…日后…若有难处…可持此物…到玄天宗…寻她…”
令牌入手温润,带着一丝云璃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玉符则冰凉光滑。
秦烈看着掌中这两样东西,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分量,又看向昏迷中如同易碎琉璃般的云璃,心中百感交集。他用力握紧了令牌和玉符,仿佛握住了某种承诺和力量。
“我们…欠她一条命。”
秦烈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篝火,望向凹陷外那深沉无边的黑暗山林,眼神中的疲惫被一种更深沉的、如同磐石般的坚韧所取代。
坠星谷的毁灭已成过去,但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和杀机。帝都的暗箭,草原的威胁,神秘的“影殿”,还有这满身的伤毒…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但至少,他们活着冲出来了。带着收获,带着伤痛,也带着…活下去的希望和必须偿还的恩情。
篝火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这片小小的避难所,也映照着这群从地狱爬回来的幸存者。夜色正浓,黎明尚远。
坠星谷的毁灭已成绝响,但真正的危机远未结束。
帝都龙椅上那位皇帝阴鸷的目光,宰相府里李元甫的毒计,二皇子夏元辰的嫉恨,还有那如毒蛇般隐藏在暗影中的“影殿”杀手……
以及这满身足以致命的伤毒,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斩落。
但至少,他们活着冲出来了。带着血与火的淬炼,带着秘境的丰厚收获,带着牺牲袍泽的悲痛,也带着…玄天圣女这份沉甸甸的人情和活下去的信念!
篝火在越来越凛冽的山风中顽强地跳跃着,努力驱散着四周的寒意和黑暗。
昏黄的光芒映照着这片小小的避难所,映照着几张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却依旧透着不屈与坚韧的脸庞。
夜色浓稠如墨,将坠星谷外这片饱经摧残的山林彻底吞没。
刺骨的山风在林间穿梭,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卷起地上的枯叶和灰烬,拍打在岩石和残存的树干上。
唯一的光源,是岩壁凹陷处那堆顽强燃烧的篝火,火苗在风中不安地摇曳,忽明忽暗,映照着几张被疲惫、伤痛和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刻满的脸。
秦烈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下,阿依娜小心翼翼地解开他左肩被血浸透的布条。伤口暴露在火光下,狰狞可怖。
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贯穿了肩胛,边缘的皮肉翻卷发黑,散发出淡淡的腥甜和腐败气息。
这是通道内被黑衣人毒剑所伤,剑上的剧毒虽被阿依娜的解毒膏压制了大半,但残留的阴寒毒质依旧在顽固地侵蚀着血肉,阻止着愈合。
“忍着点。”阿依娜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她将一种深紫色、散发着辛辣刺鼻气味的粘稠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周围。
药膏触及翻卷的皮肉,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了上去!
“嘶——” 秦烈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绷紧,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瞬间滚落。
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刺激着他昏沉的神经。
阿依娜动作不停,又飞快地取出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沾上另一种碧绿色的药液,精准地刺入伤口周围的几处穴位。
银针微微颤动,引导着药力深入,与那顽固的阴寒毒质对抗。丝丝缕缕带着腥臭的黑气,从伤口边缘缓缓逸出。
另一边,林风正用牙齿配合仅存的右手,将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撕成布条。
他一条腿自膝盖以下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显然在最后的逃亡中被空间乱流再次重创。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艰难地挪到柱子身边。
柱子依旧昏迷,断臂处虽然被林风用布条死死扎住,但暗红的血迹仍在缓慢地洇开。
林风小心翼翼地解开布条,露出那血肉模糊、骨茬森然的断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他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将阿依娜递过来的止血生肌药粉厚厚地撒在断口上,又用新的布条一圈圈死死缠紧。
铁头靠在一棵断树桩旁,他的一条腿自膝盖以下完全消失,断口处被简单的布条包裹,渗出的鲜血已呈暗褐色。
他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眼神涣散,发出低低的、无意识的呻吟。
阿依娜处理好秦烈的伤口,立刻又扑到铁头身边,给他喂下两颗固本培元的丹药,又仔细检查断腿的包扎,重新上药。
火光跳跃,映照着阿依娜苍白如纸的脸颊和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她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蜂,在几个重伤员之间来回穿梭,有限的药物和自身消耗巨大的木属性真元,被她精准地分配给每一个濒临崩溃的队友。
秦烈强忍着左肩火烧火燎的剧痛和后腰蚀骨的阴寒,缓缓摊开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
掌心,静静躺着云璃留下的玄天宗贵客令牌和那枚青色的传讯玉符。令牌温润,玉符冰凉,在火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
“林风。”秦烈的声音嘶哑低沉。
林风立刻抬头,眼神锐利如刀,尽管疲惫不堪,但属于百战精锐的警觉丝毫未减:“侯爷!”
“清点…我们的人…还有…东西。”秦烈每说几个字,都要喘息一下。
林风目光扫过小小的营地。
除了他们四人(秦烈、阿依娜、柱子、铁头)以及昏迷的云璃,还有三名烈风营的好手挣扎着活了下来。一个断了三根肋骨,内腑受创;
一个左臂齐肘而断,伤口还在渗血;最后一个伤势最轻,但也丢了两个指头,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加上之前那个断腿挣扎出来的铁头,这就是坠星谷一行,烈风营仅存的硕果。
“回侯爷,”林风的声音带着沉痛,“进谷的烈风营兄弟…算上我和铁头…就剩…七个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几个染血的、鼓鼓囊囊的行囊,“东西…都带出来了。弟兄们…死都没撒手。”
秦烈沉默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悲痛。那些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从北疆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好兄弟!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打开…清点。”
那名断了两个指头、伤势相对最轻的烈风营好手名叫石头,闻言立刻挣扎着爬过来,和另一个断了左臂的兄弟一起,将几个沾满泥污血渍的行囊拖到篝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