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金属拉门缓缓合上,瞬间隔绝外界所有声响。天花板垂下的一束聚光打在长形会议桌中央,银灰色金属抛光反射出冷光,像某种无形的刀锋。
事务所总部·第九审问厅。
这是只为“极端污染事故”开启的紧急高层会议室,编号九,象征极限、边界与不可跨越。
椅背上绣着徽章的七名高层早已落座,各自携带文件与传感数据板,神情不同,唯有一个共同点:暴躁与质疑写在脸上。
第一发难的,监察局监察长,他身形清瘦,威严的国字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头发一丝不苟地后梳,眼角有道不明显的疤。
他拍着桌子,桌面上那厚厚一叠打印文件都被震得翻飞,全都是葬身在这次事件人的简介。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的失职?”
国字脸男人的嗓音激烈得像是要将天花板掀翻,终于,文件与数据终端啪地一声落在地面,泛着微光的警报图像在地板上映出一团团扭曲的能级曲线,线头直接穿过“036号”监舍区域道沈一衡的囚室——污染指数曲线从31.7%飙升至67.8%,时间线仅有不到八分钟。
“这可是【迦门收容中心】。”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不是哪个野生捕猎点——每一个囚笼都应是量身定做!怎么可能会让污染体自行突破?你们谁能告诉我,‘破界者’是怎么挣脱封锁,直接撕开并进入Level-2通道的?”
他怒极反笑,指着桌上的能级报告单挨个质问,“这是你负责的异常稳定系数据对吧?还有你,那片区防御是谁核准的调整指令?还有你——你不是一直打包票说‘036号破戒者的虽然能力很强,专门破戒律,善于分解和扭曲物质,但不过是个level 1的小污染者,哪怕他再疯狂也不能破除我们专门为他量身订做的囚笼‘吗?”
“这话是你说的吧?第二情报科长,季未然,我平常叫你一声老季是给你脸了吗?”监察局监察长破口大骂。
“你们不是号称迦门是所有收容所里最安全的吗?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起暴乱,都能在第一时间镇压下来?第七小队前锋队全部战死,他们的家人们怎么办?他们都是我们的战友,花费了多少资源多少努力才能站在人类的前列,却死在了我们后方!!!”
“我真想看看你们的脸皮到底有多厚,才敢今天坐在这里!”
砰!
桌面又被狠狠一砸,发出痛苦的吱呀声。
“回答我!每个囚笼都量身定做,怎么会暴动?”
他不等回应,语速陡然加快:“你们到底是怎么监管的?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谁负责?”
有些高层额头冒汗,不敢吭声,有些则面色阴沉,强行镇定。
另一边,被监察局监察长点名的第二情报科长从座位上站起身,弯腰从地面上一张一张捡起被打翻的简报,手指在简报上轻轻翻动着,片刻后冷哼一声抬头。
“林司耀,林监察长。”
“还用问?当然是沈一衡带来的。昨夜污染指数数据上报就异常了,他居然在任务中短暂进入了Level 3阶段……你们有没有脑子?Level 3!那是什么概念?这种人为什么还留在系统里?为什么不销号,彻底处置?”
会议桌另一侧,一个嘴角含笑的男人轻声嗤笑,语气却透着讽刺。
“怎么?老顾,你不认可我「回映投读」的能力?”季未然不阴不阳地说着,神色有些阴沉。
“咳咳咳,当然不是,我顾临巍说到底就是个小小的战略审议部副部长。我坚决拥护会议做出的一切决定,而且我特别认可季科长,谁不知道季科长的「回映投读」可以通过残留信息回放事件真相,但代价是短时间丧失语言表达能力。”
“怎么会有人不相信你分析出来的结果呢?”
这番话说的大多数人翻了个白眼,这个两头倒的墙头草,一边夸季未然,一边还暗戳戳点出他根本没有使用能力,直接卖了。
“你!!老顾。你特么放屁......”饶是季未然心思再深沉被这般直接点出来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
“我看你是动用了「因果折镜」的能力吧,每次都能察觉到‘最可能出错‘的发展方向并提前转换思路,你个油嘴滑舌的墙头草。”
“你......”
“明明是你......”
“好了,都给我闭嘴!!”
“好好的第九最高审问厅给你们弄得就像是泼妇卖街,真是为你们羞愧。”
砰砰砰。
整个审问厅瞬间鸦雀无声。
林司耀锐利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划过,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
终于,有人开口了,声音带着带刺的克制: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沈一衡】。”
“这人本就是个隐患。他的数据被公认为最有可能迈入Level-3阶段,且正义值极低,这次任务已经说明了他只要一接近污染体,瞬间就能提升污染数值接近临界的存在。”
“是你们这些‘宽容派’地提议才让他留了下来,不过我还是要再重申一遍,像他这种随时可能向异端转化的高危污染体,为什么要给他自由行动的权限?为什么他可以被下放进d区外围?在036附近?谁批的?没有提前审查过吗?”这个说话的人是个女性高层,音调柔软得像是刀刃在轻擦肌肤。
“这人是你带回来的吧?简总队长。”
一见话锋偏向,另一个年长的男性立马会意冷冷接话,语气更为直接:
“现在在回头看,不是很明显吗?036号破戒者的暴动毫无预警,却直奔沈一衡所在的牢房去——你告诉我这是巧合?这分明是……内应,是感染,是共鸣。我们不敢想那是什么程度的精神污染,但你们还要继续拖着这个人渣?!”
“沈一衡不是人渣。”一声低沉有力的反驳响起,是钟岷。
他站在会议桌侧方,像一道无法撼动的沉重影子,面色冷硬如铁,字字如铅,“他是我们合仁收容所的三队队长,是为事务所立过功的、亲手铲除过A级异端的执行者。”
但没人理会他的扞卫。
下一秒,箭头直指另一个人。
“呵呵?A级?我们迦门收容所随便一个战队前往都能轻松收容,需要你们牺牲这么大?说到底还不是你们合仁收容所废物?才让堂堂队长职介需要冒着进入level 3被彻底污染的风险收容。”
“明明是你们自己做的准备不足,却转化为为人民牺牲。啧啧啧,真是好一个大义凛然啊,就跟你们的总队长一样。”
“当初在申城,是你破例为他担保,甚至动用悖论锚定术稳定了他——你能否向我们解释清楚,为何你要对于这样一个明知道不稳定的存在使用你的能力?那是全人类的瑰宝。”
“你再回答我,一个曾稳定在30%以下、从未暴动的036号个体,会在沈一衡到来不久后,直接临近Level-2极限门槛?”
长桌尽头静默站着的男人,始终背对众人。
“甚至于这次他擅作主张,一意孤行单人接取任务,捅下这般天大地篓子你还要保住他。”
“我们可不是不讲理的人。”另一个人接口,“只是你既然推开了所有质疑,为他开绿灯,就要承担相应责任吧。”
“别告诉我们你事先不知道——036号的异动,我甚至怀疑跟简总队有关,是不是想帮他越狱?免除死刑?”
“除非,”她话音一顿,咬字清晰,“你能证明自己,把能力......交出来。”
这话一出,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
那些高层的眼神像一张张精密的解剖刀,在等着从简厄辰身上剖出真相。
只有钟岷还在死死盯着他们,眼神带着山雨欲来之前的幽深怒意。
他开口,打断了这场看似质询实则定罪的围攻:
“这次暴动与简总队长没有半点关系。”
他的声音如同钉锤砸落在钢铁地面,字字落地有声,“是收容结构本身出现共鸣,是‘破戒者’的自我觉醒,突然上升的污染数值明明是你们没有做好看管,和简总队长有什么关系。
“更不可能是沈一衡的‘主动’行为——他这次也深受重伤,污染数值更是是受害者。”
众人一时有些默然,片刻后又有人冷笑:“你这算什么?临场狡辩?你为什么会提前去看望沈一衡?不解释了?污染指数飙升就是受害者的表现?这种说法要是传出去,我们整个收容系统都可以拆了。”
“更别提,你去看望他以后,就在他苏醒一天不到的时间内,从未发生过暴乱的迦门收容中心突然发生暴乱事件,甚至死去了一整个小队。”
“你们真不打算给个解释吗!?”
钟岷气的头发倒竖,目光如刀,“你们都太急着分锅了,数据呢?坐标呢?当时简队长跟我们在一起,你们有直接证据指向是简总队引发的吗?”
林司耀皱着眉头,拍桌更响,怒气毫不掩饰:“你闭嘴,钟岷,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你......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钟岷还想说什么,却被身旁那人抬手按住。
简厄辰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黑短发微微垂落,银灰色的圆环耳钉在会议室光影中微微晃动,神色却冷淡得像是尘埃不染的雪面。
“我的人,”他说,语气平静得近乎死寂,“我自己会解决。”
“——不劳你们费心。”
他说得风轻云淡,却像一根针瞬间戳破所有人的面具。
他们愣了一瞬,有人脸色涨红,有人嘴唇颤了颤,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男人不是他们能撼动的。
哪怕只是站在原地,简厄辰身上那种【悖论中生出的绝对感】,已经不是常理可以质疑的存在了。
“用不着解释。”
“你做的够多了。”
沈厄辰眼神依旧平静,看着这群不动声色却各怀鬼胎的“高层”。
他们质疑他,不是为了责任,而是想从他身上撬开那层“共生者”的真相,甚至想逼他交出自己的底牌。
可惜——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解释会交心的简厄辰了。
“我只说一次。”他顿了顿,嗓音极低,却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再有任何人,擅自干涉「沈一衡」这个个体的处理流程。”
“我会亲自处理。”
“他是...我的人。”
会议室内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了。
这就是悖论调停者的宣言。
这就是简厄辰。
哪怕刚才叫的再欢,此刻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挑战他的威严,虽然他只是名义上合仁收容所的总队长,但是他代表的不是收容所,而是......绝对的武力。
四座静默,时间像是被凝固了一般,众人连个大气也不敢出。顾临巍眯了眯眼,季未然捏紧了手中的数据板,而林司耀则嘴角轻颤,像是刚被钝刀切过。
简厄辰却只是微笑着,仿佛刚才这些人不是在逼宫,而是在商讨一场无关痛痒的事务性会议。
他的眼底深不见底,仿佛已经将所有变量封死在层层悖论中。
“如果你们非要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
“那就等我,给你们一个结论。”
他转身离席,背影淡然而孤冷。
钟岷随后迈步跟上,眼底阴霾凝重,他的掌中还捏着未能出鞘的小刀,看上去是他那柄巨刀的缩小,就这样静静的躺在他的掌中,攥的极紧。
“咳咳咳,简总队长,别这样啊。我们只是普通的讨论一下事情经过,别这么敏感,没有恶意的。”顾临巍冲着简厄辰的背影说道。
砰。
“混账。”林司耀怒不可遏。
季未然更是阴阴一笑,“看来简厄辰从第一遗迹回来后真是愈发膨胀了,能力提升倒是其次,现在已经开始藐视林监察长,藐视我们第九审问厅了。”
“只可惜我们实力不如人啊,只能够任人骑在头上拉屎,没有一点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