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春意渐浓,百花盛开,一树一枝皆吐新意,仿佛将朝堂上的风雨压进尘埃。可在这片如画的景致中,隐藏的风波却刚刚浮出水面。
今日,太皇太后罕见地召集了后宫众妃前往慈宁宫听训。名义上是为靖王一案昭雪、周党既除,宫闱需肃,实则,亦是在清洗周成礼余毒。
沈婉宁随太皇太后而至,坐在屏风之后静听众人言语,面上虽无波澜,心中却如水中惊涛,寸寸翻涌。
“皇后娘娘身子尚未安稳,近日竟鲜少理事。”德妃捧茶一笑,眼波流转,话却字字含锋,“许是国事纷繁,连皇上都频频夜宿乾元殿。”
“德妃妹妹所言极是,”端妃轻启朱唇,“这后宫之主,可不能一日虚位啊。”
太皇太后一声轻哼,手中佛珠不紧不慢:“皇后身子本就因旧疾未愈,近日更劳心于靖王旧案,谁敢说她不理政事,便是不忠不敬。”
此言一出,殿内诸人纷纷垂首,唯独坐在最末一席的——素妃沈妙音,轻轻抬眸,目光穿过人群,落于屏风之后。
沈婉宁不自觉地顿了顿。
沈妙音,沈家的庶女,自幼便性情淡然,虽才情卓绝,却因庶出身份被留在庄子十载。五年前被召入宫封为素妃,从未争宠,也鲜有是非,偏偏此人极善观风察色,每一句话都不动声色地刺中人心。
就在众人退去后,沈婉宁缓步至御花园凉亭歇脚。春风拂柳,忽见一道素影自花下缓缓而来。
“姐姐。”沈妙音一声轻唤,跪礼如常。
沈婉宁转身看她:“你今日倒是少见地出声了。”
“臣妾素日沉默,并非不识局势。”沈妙音声音柔和如水,却透着一丝清冽,“今日之局,不过是权斗的回音罢了。姐姐今日所言,句句在理,但是否真正震慑众人,尚未可知。”
“你在提醒我,德妃未退,后宫仍动荡?”
“不仅是德妃。”沈妙音将一封小卷递出,“姐姐可还记得昔年沈府有一名暗卫,代号‘影十’?”
沈婉宁一惊,这个名字,她怎会忘?“影十”本为沈家死士,自她及笄那年便常伴左右,但靖王失踪当夜,他亦一同消失,被判为叛逃。
“你是如何得来的?”
“他未死。”沈妙音缓缓道,“五日前,有人夜闯冷宫,被我识出身手,与‘影十’如出一辙。他留下这封信,说让你莫信左右,真凶尚藏深宫。”
沈婉宁一把将信抽出,迅速阅罢,神色骇然。
——信中记载,靖王失踪那夜,并非单纯刺杀,而是一场调虎离山、移宫换位的大局,而局中真正的指使者,竟另有其人!
那人,竟来自……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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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沈婉宁立于御书房前,皇帝批完折子,抬眸望她:“你有话要说?”
“坤宁宫,近日可曾异动?”
皇帝神色微变:“你是怀疑皇后?”
沈婉宁缓缓摇头,却道:“我怀疑,有人借坤宁宫之名,在宫中调派内侍、藏匿旧案。”
“何人?”
“尚不能确认。”她顿了顿,“但坤宁宫的旧账,有些记载,与靖王案中数据暗合,或许能查出端倪。”
皇帝沉思许久,道:“你调锦衣卫去查,记住,不可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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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韩瑾阳亲率锦衣卫暗入坤宁宫东偏殿密库,翻出一封落满尘埃的册卷。
册中密密麻麻写着每一月宫中香料、膳食、织物调派的账目,却在靖王失踪那月多出一条“特批三千两黄金,调往云陵北驿”。
奇怪的是,调拨人署名为“甄”。
宫中署“甄”之人,唯有甄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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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宁一夜未眠,静静对着烛火回想甄昭仪入宫数年,始终低调温顺,几无出格之举。但越是如此,越有可能在背后动手。
隔日,她前往昭阳殿。
甄昭仪似未料到她来,脸上惊讶一闪即逝,温婉笑道:“沈大人一早便来,莫非是为昨日慈宁宫之事?”
沈婉宁并不绕弯:“我是来问你,三年前,‘云陵北驿’调金一事,你是否亲自批准?”
甄昭仪手中茶盏微顿,片刻后笑了:“沈大人怕是记错了,那年我不过刚诞下幼子,尚在月中,何来调令?况且,内务府调度,不经我手。”
“可账目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甄昭仪低头一笑,语气却不再温柔:“沈大人这是在审我吗?”
沈婉宁冷声道:“若你无罪,又何需惧我审?”
甄昭仪缓缓起身,衣袂如云,言语忽转寒凉:“你以为周连章一倒,便清除了所有威胁?不,沈婉宁,这宫中真正的局才刚刚开始。你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其实,你也是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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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昭阳殿那一刻,沈婉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笑,那笑声不高,却像一枚针,直刺心底。
风拂过檐角,铃铛作响。
天色阴沉,隐有风暴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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