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四合院的青瓦时,贾张氏家的煤炉终于冒出青烟。粗陶药锅里的汤汁咕嘟作响,混着当归的苦味和陈皮的辛香,在中院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何雨柱站在自家窗台前,看着妹妹皱着鼻子往后躲,不禁想起小时候母亲熬药时,总往他嘴里塞的那块水果糖。
“哥,这味儿比三大爷家的臭豆腐还冲。”何雨水捏着鼻子,把《雷锋的故事》往怀里藏了藏,麻花辫扫过炕沿的搪瓷缸。缸里装着上午剩下的棒子面糊糊,表面结了层油皮,在煤油灯下泛着微光。
何雨柱笑了,从碗柜里摸出个铁皮盒子,里面是昨天剩下的半块酱牛肉:“忍忍,等哥炖了鲫鱼,这味儿就盖过去了。”他扭头看向窗外,贾张氏正蹲在屋檐下拨弄煤球,火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庞大的蟾蜍。
忽然,前院传来一阵欢快的口哨声。何雨柱挑眉——这调调,不是许大茂那小子还能是谁?自从这货当上放映员学徒,走路都带三分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跟国营厂沾边儿。
“哟,柱哥!”许大茂晃着膀子进来,二八自行车的车铃叮铃哐啷响,“今儿可算开荤了?”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工作服,胸前别着枚“为人民服务”的红像章,右手举着根细木棍,顶端粘着团金黄的糖稀,在夕阳下晃出细碎的光。
何雨柱瞥了眼那糖人,心里暗笑——五分钱一根的玩意儿,瞧把这小子得意的。面上却不动声色,拎起菜篮子晃了晃:“鲫鱼两毛八一斤,五花肉三毛五,咋,许师傅要尝尝?”
许大茂咽了口唾沫,目光黏在鱼身上挪不开。那鲫鱼活蹦乱跳的,鳞片在暮色里闪着银光,比他师傅家的洗脸盆还大一圈。再看旁边的五花肉,肥瘦相间的纹路煞是喜人,少说能炼出半斤猪油。
“柱哥这是要请兄弟吃饭?”许大茂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糖人在嘴边晃了晃,“咱可先说好了,光吃鱼不吃肉,兄弟可不奉陪啊。”
何雨柱故意把篮子往身后藏:“想啥呢?我跟雨水去给聋老太太送饭,您许大茂啥时候缺过油水?”他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上周许大茂跟着师傅去郊区放电影,回来时兜里揣着俩鸡蛋,说是老乡给的“辛苦费”。
许大茂脸一红,糖人差点粘在袖口上:“柱哥这话说的,兄弟我这不……”他忽然瞥见何雨水躲在哥哥身后,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手里的糖人,立马来了精神,“哟,雨水妹妹想吃糖人?哥给你掰半块!”
“别介!”何雨柱拦住妹妹伸出去的手,“这糖人金贵,咱可消受不起。雨水,去把咱的粮票本本拿来,让许师傅看看啥叫开伙。”
何雨水抿着嘴笑,转身从炕席底下摸出个蓝布本子,封面上“北京市粮食供应证”几个红字已经磨得发毛。许大茂探头一看,只见本月的肉票、粮票整整齐齐贴着,还有半张油票边角卷起——这哪像要开荤的样子?
“柱哥,您这是……”许大茂挠了挠头,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药香,忙捏着鼻子往后退,“贾东旭家又熬药呢?这味儿比俺们放映机的机油还冲!”
何雨柱趁机把菜篮子塞进妹妹手里,低声叮嘱:“去后院找老太太,就说我在中院瞅着药锅呢。”等小丫头蹦蹦跳跳走远,他才转身看向许大茂,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你闻出来没?这药味儿不对。”
许大茂一愣,凑近了使劲儿闻:“咋不对?不就跟我奶熬的四物汤一个味儿吗?”
“四物汤?”何雨柱挑眉,“四物汤用的是熟地、当归、白芍、川芎,可贾东旭这药里……”他忽然压低声音,“有桂枝、炙甘草,还有炮姜,都是温性药,可偏偏混了白芍和生地黄,寒性的。”
许大茂听得云山雾罩,下意识摸了摸后颈:“柱哥,您啥时候改行当大夫了?”
何雨柱没接话,目光落在贾张氏忙碌的背影上。想起下午路过卫生所,看见王大夫给贾东旭开的药方——明明是风寒入体,该用麻黄汤发汗,怎么会掺了滋阴的生地黄?难道是抓药时手滑抓错了?
“许大茂,”他忽然拍了拍对方肩膀,“明儿你去厂里打听打听,贾东旭最近是不是老往医务室跑?”
“嘿,您这可问着了!”许大茂眼睛一亮,凑近了说,“我听保卫科的老张头说,这小子上个月领了三斤焊条,到现在还没交活儿呢!”
何雨柱心里“咯噔”一下——焊条属于公家物资,私自挪用可是要挨处分的。难不成贾东旭为了换钱买补品,偷偷把焊条卖了?这也就解释了为啥他营养不良还能顿顿吃鸡蛋——感情是拿公物换的!
正说着,贾张氏突然一声尖叫:“哎哟!糊啦!”两人转头望去,只见药锅里腾起一股黑烟,焦糊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许大茂捂着鼻子直往后退,何雨柱却趁乱溜到墙根,从砖缝里摸出半块煤球——这是他早上看见阎埠贵偷藏的,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柱哥,您这是……”许大茂看着他把煤球扔进贾张氏的煤炉,目瞪口呆。
“嘘——”何雨柱冲他眨眼,“助人为乐,积德行善。”其实他心里清楚,贾张氏要是没了煤球,待会儿准得敲何家的门借火,到时候免不了一顿唠叨,不如提前断了她的念想。
果然,贾张氏蹲在炉前鼓捣半天,见煤球怎么都点不着,只得站起身拍了拍围裙:“柱子,家里有火吗?婶子借个火使使。”
何雨柱早有准备,摸出盒火柴扔过去:“省着点用,我这还是 last week 买的呢。”
贾张氏白了他一眼,却没敢接话——上回她跟何雨柱借煤球,被这小子一句“您家东旭不是卖了焊条吗”堵得哑口无言。这会儿她心里有事,只想赶紧把药熬好,哪有工夫吵架?
等贾张氏走远,许大茂忽然指着何雨柱笑:“柱哥,您这招可真高!既送了人情,又没搭东西,绝了!”
何雨柱挑眉:“跟您许大茂学的呗,一根糖人能哄半院小孩,划算得很。”
许大茂脸一红,刚想辩解,忽然听见后院传来何雨水的喊声:“哥,老太太说今晚想吃您做的鲫鱼豆腐汤!”
“得嘞!”何雨柱应了一声,冲许大茂晃了晃空篮子,“许师傅,您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可就忙活去了。对了——”他指了指对方手里的糖人,“这玩意儿甜齁嗓子,小心半夜咳嗽找我借水喝。”
许大茂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忽然觉得手里的糖人不香了。夕阳把何雨柱的影子拉得老长,那道影子跨过青石板路,绕过晾衣绳,最后消失在聋老太太家的木门前。而他自己,还站在原地,手里举着那根渐渐融化的糖人,像个傻气的孩子。
……
聋老太太家的油灯亮起时,何雨柱正蹲在灶台前刮鱼鳞。鲫鱼在盆里蹦了两下,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蓝布围裙。何雨水坐在小板凳上剥蒜,小拇指上还沾着许大茂硬塞给她的糖渣——那小子临走前嘟囔着“不吃浪费”,到底还是掰了半块给她。
“哥,”何雨水忽然抬头,“你说贾东旭的药为啥会糊?是不是他娘故意的?”
何雨柱没吭声,手里的菜刀在案板上剁出有节奏的声响。他知道,贾张氏这婆娘精得很,说不定是想通过熬药这事,再跟易中海要点补贴。毕竟,上次易中海送的阿胶,她还没舍得全放进药里呢。
“管他呢,”他把鱼头剁下,放进油锅里煎,“咱把老太太伺候好就行。对了,明儿你去三大爷家借个铝饭盒,哥给你带红烧肉去学校。”
何雨水眼睛一亮,蒜臼子捣得更起劲儿了。窗外,贾张氏还在跟药锅较劲,远远传来二大妈的抱怨声:“光齐的退烧药还没熬呢,这都几点了!”而前院,阎埠贵家的灯亮了,传来解旷的哭闹声:“爹,我要吃糖人!”
何雨柱往锅里添了勺高汤,白花花的雾气顿时弥漫开来。他忽然想起《药理真解》里的一句话:“药有君臣佐使,食分酸甜苦辣,人生百态,尽在其中。”此刻看着锅里翻滚的豆腐块,闻着渐渐浓郁的鱼香,他忽然觉得,这四合院的日子,就像他炖的这锅汤,虽有苦涩,却也暖人肠胃。
夜更深了,当何雨柱端着鱼汤走进聋老太太的屋子时,老人家正借着油灯缝补衣裳。灯光映着她满是皱纹的脸,像幅泛黄的老照片。“柱子啊,”她接过碗,浑浊的眼睛里泛起笑意,“这汤比去年你爹熬的还香。”
何雨柱鼻子一酸,想起父亲临走前那晚,也是在这屋里,也是炖了锅鱼汤。那时他还小,不懂父亲为何要离开,只记得鱼汤里没放豆腐,却多了把盐——父亲哭了,眼泪掉进锅里,咸得他直皱眉头。
“老太太,您趁热喝。”他帮老人家垫高枕头,忽然听见院外传来许大茂的咳嗽声。那小子站在月光里,手里的糖人已经变成一滩金黄的糊,正对着贾张氏家的窗户叹气。
何雨柱笑了,吹灭油灯,走进夜色里。四合院的砖瓦房在星光下静默着,远处传来打更声:“小心火烛——”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火柴盒,忽然觉得,这看似琐碎的日子里,藏着比糖人更甜的滋味,比药汤更暖的人情。
而这一晚的四合院,有人在为药糊发愁,有人在为糖人哭闹,有人在缝补衣裳,有人在炖煮鲜汤。当最后一盏灯熄灭,粗陶药锅里的残渣渐渐冷却,铝饭盒里的红烧肉还冒着热气,就像生活,总在苦涩与甜蜜之间,默默流淌着属于每个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