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的四合院在晌午的阳光里泛着暖烘烘的土腥味,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何雨柱攥着妹妹的小手,指腹触到她掌心的冷汗,心里不由得一紧。方才贾张氏那声“赔钱”像把生锈的刀,剜得他心口发疼——自父亲走后,这是头一回有人明火执仗地朝他们兄妹的软肋捅刀子。
“一大爷,事情您都瞅明白了,”何雨柱梗着脖子,工装裤口袋里还装着半块硬邦邦的玉米面饼子,“她要再这么胡搅,我只能去厂子里找我师傅,让军管会的同志来评评理。”
易中海的中山装口袋里还揣着半张没吃完的油饼,闻言忙不迭摆手,袖口的补丁跟着晃荡:“柱子,咱四合院多少年的老邻居了,犯不着惊动军管会!这事我做主,啊——”他转头瞪向贾张氏,老花镜滑到鼻尖,“老张太太,你说你这么大岁数,跟个孩子较什么劲?”
贾张氏原本还在琢磨怎么把阎埠贵救儿子时丢的鱼竿钱也算到何雨柱头上,冷不丁被易中海这么一瞪,脖子一缩,却仍嘴硬:“我这不也是着急嘛!东旭在医院躺着,大夫说要吃点细粮补补……”她忽然拔高嗓门,“何雨柱钓那么多鱼,不是成心招惹人吗?”
“放你娘的臭狗屁!”何雨柱忍不住爆粗,攥着雨水的手都青筋暴起,“我在护城河钓鱼犯哪条王法了?你儿子眼馋想捞鱼,关我屁事?雨水才五岁,你隔着窗户骂她‘没爹养的野种’,今儿不把这话收回去,咱就去军管会说道说道!”
围观的街坊们一阵骚动。王大妈拽了拽张婶的袖子,小声嘀咕:“贾张氏这回可是踢到铁板了,听说柱子在鸿宾楼跟的李师傅,那可是见过大世面的。”张婶点点头,怀里的搪瓷缸子“咣当”响了两声:“可不是嘛,军管会那帮同志顶顶讲究原则,前年西直门那谁讹人,直接被拉去扫了半年大街。”
易中海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当然知道军管会的厉害——去年厂里有个工人偷拿了半斤焊条,都被拉去开了批斗会。要是真让何雨柱把这事捅上去,贾东旭这徒弟怕是要跟着倒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养老本”,他牙根一咬,猛地转身冲贾张氏吼:“让你道歉!没听见啊?”
贾张氏被这一嗓子吓懵了,嘴唇哆嗦着转向何雨水。小丫头躲在哥哥身后,羊角辫上还沾着今早梳头时掉的草屑,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杏。贾张氏心里一阵发虚,却仍拖长声音:“雨水啊,贾大娘就是急昏了头……你别往心里去……”
“这就完了?”何雨柱往前跨半步,工装鞋在青石板上碾出一道印子,“我妹妹在家哭了一上午,你当唱大戏呢?”
易中海额角冒出汗来,伸手拽了拽何雨柱的袖子:“柱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一大爷,”何雨柱打断他,声音里带着股子冷硬,“不是我不给他面子,是她欺负到咱何家头上了。这样——”他从裤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我在鸿宾楼学徒,一天算两块钱误工费,今儿耽误了半晌,算一块。三大爷的鱼竿,修修补补怎么也得五块。一共六块,贾张氏给了,这事儿就算拉倒。”
周围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六块钱,够买十斤白面了!贾张氏更是瞪大了眼睛,尖声叫起来:“你咋不去抢!”
“老张太太!”易中海再也忍不住,从中山装内袋摸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露出几张票子,“给!我替你垫上!”他数出六张一元大钞,拍在何雨柱手里,又转头瞪贾张氏,“回头你把钱还我,听见没?”
贾张氏看着那几张票子,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再说话。阎埠贵见状,忙不迭从人群里挤出来,笑得满脸褶子:“柱子啊,三大爷就知道你仗义!我那鱼竿……”
“放心,”何雨柱把钱分了分,三块塞进阎埠贵手里,“该你的少不了。”
易中海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忽然想起上个月给贾东旭买炒肝时,这老婆子还说“易师傅真是活菩萨”,如今为了几块钱,倒像要跟他拼命似的。再看看何雨柱,这小子竟能在众人面前把道理掰扯得明明白白,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傻柱?
“行了,都散了吧!”易中海挥挥手,人群渐渐散去。他看着何雨柱牵着雨水往院门走,忽然叫住他:“柱子,晚上来我家吃饺子,你师娘剁了白菜馅。”
何雨柱脚步顿了顿,回头笑笑:“谢一大爷,不过鸿宾楼今晚有席面,我得加班。”说着,他摸了摸妹妹的头,“雨水,跟一大爷说再见。”
小丫头从哥哥身后探出头,声音还带着点怯生生:“一大爷再见……”
易中海望着兄妹俩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股说不出的滋味。曾经他只当何雨柱是个没爹管教的野孩子,如今却发现,这孩子竟像棵在石头缝里扎根的野草,硬生生在这四合院里闯出了自己的地界。
中院,贾家。
贾张氏一进屋就把房门摔得山响:“姓易的算什么东西!凭啥帮着外人挤兑我?”她坐在炕沿上,从褥子底下摸出个铁皮盒,里头躺着几张皱巴巴的粮票,“六块钱!够买三斤猪肉了……”
“娘,您就别说了……”床上的贾东旭脸色惨白,额头上还缠着绷带,“要不是我贪嘴……”
“闭嘴!”贾张氏瞪他一眼,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在枕头底下摸索,摸出个油纸包,里头是易中海刚才给的三万块钱——不,是三张大团结。她数了数,又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贴身的布兜里,“等你伤好了,赶紧跟易师傅学本事,别整天惦记那些鱼啊肉的,没出息!”
贾东旭张了张嘴,终究没敢说话。窗外的阳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纸,在土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忽然想起今早何雨柱说的那句话:“自己没本事,就别怪别人日子过得好。”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堵,却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西厢房,何雨柱正给妹妹梳头。搪瓷盆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雨水却盯着哥哥手里的梳子直发呆:“哥,你真厉害,连一大爷都怕你……”
“傻丫头,”何雨柱轻笑一声,把梳子蘸了点水,轻轻理顺妹妹的头发,“不是怕我,是怕理亏。以后记住了,咱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有人欺负你,哥拼了命也得护着你。”
雨水点点头,忽然从衣服兜里掏出个东西,摊开手掌:“哥,这是三大妈给我的糖块,可甜了,你尝一口……”
何雨柱看着妹妹掌心那块已经有点化了的水果糖,喉咙忽然发紧。他轻轻捏起糖块,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妹妹嘴里,一半放进自己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混着点铁锈味——那是刚才跟贾张氏对峙时咬破的嘴角。
院外传来鸽哨声,一群灰鸽子扑棱棱飞过四合院的上空。何雨柱望着天空,忽然想起师傅李保国说过的话:“这人啊,就像锅里的菜,得经得住炒,经得住炖,才能出滋味。”他攥紧妹妹的手,嘴角慢慢扬起——他何雨柱,可不是任人翻炒的白菜帮子,他要做就做锅里最辣的那味调料,谁要是想拿捏他,先得问问他手里的炒勺答不答应。
暮色渐渐漫进四合院,远处传来国营商店的收音机声,正播着革命样板戏。何雨柱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走,雨水,哥带你去鸿宾楼,给你买碗杂碎汤喝。”
小丫头眼睛一亮,连忙拽住哥哥的袖子:“哥,那你能给我多加点香菜吗?”
“行,管够!”何雨柱笑着刮了刮妹妹的鼻子,心里忽然涌起股说不出的畅快。他知道,从今天起,这四合院里的人,再也不会把他们何家兄妹当成软柿子捏了。
而在中院的贾家,贾张氏正对着镜子摘头上的头巾,忽然瞥见镜中自己额角的白发,不由得骂了句:“该死的何雨柱,早晚有你好看的……”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她探头一看,正是易中海推着车回来,车筐里还放着二斤猪肉。
贾张氏盯着那猪肉,喉结又动了动。她摸了摸怀里的大团结,忽然咧开嘴笑了——管他谁对谁错,只要能捞着实惠,比什么都强。至于何雨柱那小子,总有一天,她得把今天丢的面子,一点点找回来……
四合院的黄昏在炊烟中渐渐模糊,各家各户的门里陆续飘出饭菜香。何雨柱牵着妹妹走在胡同里,路灯刚亮起,暖黄色的光铺在青石板路上,像撒了一把碎金子。他忽然觉得,这日子啊,虽然难,但只要有妹妹在身边,有把子力气,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毕竟,人活一口气,理字当头,谁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