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不闹了。”云风禾松了手,从他身上翻身下来,衣料扫过霍念伤处,带起阵轻颤。
他理了理霍念被扯乱的衣襟,指尖擦过对方绷紧的肩头,“再闹下去,等下你伤口该崩了。”
霍念没吭声,只侧过脸,耳尖在昏暗中泛着薄红。
云风禾挨着榻沿坐下,月光从舷窗漏进来,在他膝头铺了片银霜。“你还跑吗?”
“谁跑了。”霍念的声音闷在枕间,“我伤着呢,跑去哪。”
“不跑就好好躺着。”云风禾笑了笑,指尖敲了敲榻面,“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随便。”
“那你睡里面吧。”云风禾扶着他的腰,轻轻往榻里推了推,掌心触到对方骤然绷紧的肌肉,“我怕你睡着翻身,掉地上。”
“谁掉地上?”霍念猛地抬眼,昏暗中眼尾的红更显,“我是三岁小儿吗?”
“好好好,是我怕。”云风禾顺了他的意,指尖收回来时,不经意碰到霍念的手背,烫得像碰了团火,“我怕我自己掉下去,成了?”
霍念“哼”了声,转身往里面挪,刚动了半寸,伤处便扯得生疼,喉间漏出半声“嘶”。
“疼了?”云风禾立刻倾身过来,指尖悬在他肩后,“要不我渡点灵气给你?能缓些。”
“不用。”霍念的声音硬邦邦的,却没再动,“这点疼算什么。之前做委派,胳膊被妖兽咬得见了骨,我咬着牙劈了那畜生,血淌了半袖都没哼一声。”
云风禾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那我吹蜡烛了?”
“你吹呗,谁管你。”
烛火灭的刹那,舱内漫进层淡月,将榻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处,像幅浸了墨的画。
云风禾躺在外侧,刚放平身子,就觉身边人往里挪了挪,锦被被带得窸窣响。
他低笑出声,气息拂过霍念的耳廓:“怎么?怕我掉下去?”
“谁、谁怕你掉下去。”霍念的声音透着慌,往里面又缩了缩,后背几乎贴住舱壁,“凑太近……热。”
“热?”云风禾往他那边挪了寸,两人之间的空隙顿时窄了,“你整个人都快贴舱壁上了,那木头墙夜里凉得很,仔细寒气侵了伤。”
霍念没说话,却没再挪。
黑暗里能听见彼此的呼吸,静了片刻,云风禾忽然轻声问:“要不要我抱你睡?”
霍念的身子猛地一僵,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舱外的浪声不知何时又起,轻轻拍着船板,像在数着他骤然乱了的心跳。
他指尖攥紧了锦被,指节在暗处泛白,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声气,轻得像风掀过花瓣:“……随便你。”
云风禾的手悬在半空,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落下,指尖先轻轻碰了碰霍念的腰侧,像试探水温的溪鱼。
见对方没挣,才敢慢慢收紧手臂,环住那截劲瘦的腰。
霍念的身子顿时绷得像张拉满的弓,脊骨都透着股僵硬,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动就碰疼了伤口,又或是泄了心底那点藏不住的慌。
云风禾的手臂很稳,掌心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却暖得像揣了团炭火,隔着里衣熨帖过来。
“睡吧。”云风禾的声音贴着他的后颈,带着点刚松下来的哑,“还有三日呢,这三日都要在海上飘着。明日我去找苏烬学学做饭?”
霍念的肩动了动,似乎想回头,却又作罢,只将脸微微侧过来些。
月光从舷窗斜斜切进来,恰好落在云风禾垂在他肩头的发上——
那银发长及腰际,散着时像泻了满肩的月光,此刻几缕蹭过霍念的颈窝,凉丝丝的,像落了片碎雪。
“你算了吧。”他的声音里裹着点没睡醒的懒,却藏不住惯有的嫌弃,“你连绑发带都能把自己手一起绑进去的人,还学做饭?”
云风禾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后背传过来,像春日融冰的溪流轻撞石岸。“上次那是发带滑手。”
他替自己辩解,指尖却不自觉地捻了捻霍念腰侧的衣料,“我记得那时你蹲在一旁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还说‘云风禾你是三岁稚子么’。”
“本来就是。”霍念的耳朵蹭到对方的银发,痒得缩了缩,“发带缠了三圈才发现把拇指绕进去,最后还是我替你解的。就你这手笨的,做出来的饭能吃?别是要毒死我。”
“我学习能力强着呢。”云风禾把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窝,呼吸拂过他的耳垂,带起阵微麻的痒,“苏烬能学,我为何不能?他日日变着法给你师尊做莲子羹、桂花糕,哄得你师尊眉开眼笑。我学会了,往后也能……”
他没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得霍念心跳漏了半拍。
霍念闭了闭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声音轻得像被浪声漫过:“随你。”
他往云风禾怀里蹭了蹭,却没再绷着身子,云风禾感觉到怀中人的放松,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睡了。”霍念的声音渐低,带着困意,尾音轻轻颤了颤。
舱外的浪声匀匀的,像首绵长的摇篮曲。
云风禾低头,看着怀中人鬓角的碎发被月光镀上银边,唇角弯起抹浅淡的笑,将脸埋进那片柔软的发间,轻声应道:“好,睡了。”
夜色漫过舷窗,将两人的影子裹在一处,像幅浸了月光的画,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着浪声,慢慢沉进梦里。
晨光漫过舷窗时,苏烬正蹲在小炉边搅粥。
陶罐里的鱼粥咕嘟轻沸,白米熬得绵烂,混着海鱼的鲜,香气漫在舱内。
“阿言,醒醒。”苏烬抬手替他拢了拢衣襟,指尖擦过凌言微凉的肩头,“粥熬好了,再睡该凉了。”
凌言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时还蒙着层雾,眼尾泛着浅红,他抬手按了按额角,声音轻得像晨露落草叶:“这么早?”
“不早了。”苏烬扶他起身,将软枕垫在他腰后,“你贪睡,特意多熬了半个时辰,粥底熬得糯。”
大厅,鱼粥盛在白瓷碗里,热气氤氲着浮起细碎的白汽,凌言舀了一勺,舌尖触到暖意时,才觉浑身的懒意渐渐散了。
舱外海浪轻拍船板,晨光斜斜淌进来,在他腕间银镯上晃出细碎的光。
“霍念那小子还没起?”苏烬往云风禾的舱房方向瞥了眼,扬声喊,“霍念,再赖床,鱼粥可就没你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