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怂了?”霍念梗着脖子反驳,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我…我觉得太仓促了。方才还在打杀,这会子……”
“仓促什么?”云风禾打断他,指尖移到他的眉骨,轻轻摩挲着那里因蹙眉而泛起的细纹,“你可知,从昆仑雪巅初见,到东海怒涛并肩,我等这一日,等了多少个日夜?”
他俯身,鼻尖抵着霍念的额头,声音轻得像山涧的雾,“今日你好不容易不瞪我,不骂我,不挥剑赶我……我不得趁热打铁么?”
他顿了顿,拇指蹭过霍念颤抖的唇瓣,语气里带了点委屈:“不然明日天一亮,你一转身,怕是又要对我凶巴巴的,骂我是登徒子,是无赖……”
霍念的心跳漏了一拍,想反驳,却被云风禾眼底的光钉在原地。那光里有星辰,有雪,有他看不懂的、藏了多年的滚烫。
“霍念……”云风禾轻轻唤他的名字,像在哄一只炸毛的小兽,“你喜欢我的,是不是?”
“谁喜欢你?自作多情!”霍念别过脸,盯着帐顶绣的缠枝莲,莲瓣上的金线被烛火照得发亮,晃得他眼晕,“我不过是……不过是懒得跟你计较。”
“懒得计较?”云风禾低笑,笑声里带了点叹息,俯身将脸颊贴在霍念的颈窝,“那你为何方才吻我时,指尖攥着我的衣襟,攥得指节都白了?为何我跨坐在你身上时,你明明可以推开我,却只是红了脸,喘着气骂我?”
霍念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死死咬着下唇,手背青筋都绷了起来。
云风禾却忽然放软了声音,像春日融雪时的风,温柔得能化开冰。“为何不能像你师尊与苏烬那样?他们可以在月下相拥,可以在人前执手,为何我们要躲躲藏藏,要彼此试探,要装得刀枪不入?”
他直起身,月光恰好从舷窗溜进来,落在他眼底,像盛了一汪碎银。“霍念,我喜欢你。”
这六个字说得极轻,却像惊雷,在霍念心头炸开,“不是一时兴起,不是逢场作戏,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了。”
“记得昆仑雪巅的温泉吗?那日你裹着白裘,站在梅树下,雪落在你发间,像落了满头的星。你回头瞪我,说‘滚远点’,可我看着你的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篝火,心里就想,这只傲孔雀,怎么就这么招人疼?”
“玉泉池同浴,水汽朦胧里,你背对着我,肩胛骨的线条像山棱,我不敢多看,却偷偷数了你后颈的碎发,数到最后,自己先红了脸。那时我就想,若能日日守着你,看你练剑,看你骂人,看你吃饭时把青菜挑出来……”
他伸手,将霍念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得又急又重,像要撞碎肋骨冲出来。“我想要你,霍念。”
他的声音带着颤,却异常坚定,“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在你练剑时递上帕子,在你受伤时替你敷药,在你冷时把你裹进我的披风里。”
“我想护着你,疼你,爱你。”他低头,吻落在霍念的掌心,湿热的,带着滚烫的虔诚,“不想再躲在暗处,看你独自扛着风霜;不想再借着‘同门’‘战友’的名义,偷偷看你;不想再在你骂我时,心里却偷偷欢喜——欢喜你肯花力气理我。”
舱外的浪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和两人交叠的心跳。
云风禾的眼底有泪光,映着烛火,像碎了的月亮。“霍念,”他轻声问,指尖缠着霍念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勾住,“给我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
霍念望着他,望着他眼底藏了多年的雪与火,望着他泛红的眼角,望着他颤抖的唇瓣。
那些堵在喉咙里的“滚”“无赖”“流氓”,忽然都变成了柔软的棉,堵得他发不出声。
只有心跳,在寂静的舱里,敲得震天响。
良久,霍念喉间才滚出点声气,像被晨露浸过的弦,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他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片浅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盯着云风禾月白中衣上绣的暗纹——
那是枝疏梅,花瓣被烛火照得半明半暗,像他此刻说不清楚的心绪。
“我…我没讨厌你。”
这句话说得极轻,几乎要被烛火的噼啪声吞掉。
霍念顿了顿,指尖攥着云风禾衣襟的力道松了些,却还是没抬头,声音里裹着点没处撒的火气,像带刺的花:“就是……就是想骂你。看你那副风流模样,眉梢眼角都带着钩子,只要下了昆仑,哪次不是被女修围着?递帕子的、送香囊的,挤得路都走不动。”
他忽然抬眼,瞪过去的目光里带着点孩子气的怨怼,却没了先前的锋利,倒像只被抢了食的小兽:“只要跟你一起走,准没个安生。前月在临安城,不过买串糖葫芦的功夫,就被三个女修堵在巷子里问‘云公子何时再去听琴’,害得我手里的糖都化了,黏糊糊的蹭了满手——招蜂引蝶的,呸!”
最后那个“呸”字没什么力道,倒像在他自己舌尖上打了个滚,软乎乎的。
云风禾看着他耳根未褪的红,看着他攥着自己衣襟的手指泛白,看着他眼底明明灭灭的光——
那光里哪有半分真恼,分明是藏不住的在意,像春溪里的石子,看着沉在水底,却早被水流磨得温润。
他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里裹着蜜,俯身时月白中衣扫过霍念的腰侧,带起阵微痒的风。“招蜂引蝶?”
云风禾伸手,轻轻掰开霍念攥着衣襟的手指,一根一根,耐心得像在解缠枝莲的结,“可那些蜂蝶,哪有你这只傲孔雀棘手?”
他把霍念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跳得依旧急,却比先前稳了些,像归巢的雀,“她们递的帕子,我转头就给了杂役,送的香囊,早丢去喂了巷口的猫。倒是你……”
云风禾指尖滑到霍念的腕间,摩挲着那里淡青色的血管,“上次在黎安,你骂我‘登徒子’时甩的帕子,我还收在贴身的荷包里呢。”
霍念猛地抬眼,耳尖“腾”地又红了几分,像被火烧过的枫:“你无耻!谁让你收那破帕子——”
“因为是你甩的。”云风禾打断他,目光软得像春水,映着烛火,也映着霍念的影子,“别人的东西再好,入不了我的眼。可你的哪怕是句骂,我都想捡起来,好好收着。”
霍念被他说得喉头发紧,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别过脸,望着舷窗外的月,月光像匹银纱,斜斜铺在榻边,恰好落在他泛红的眼角。
“……油嘴滑舌。”他嘟囔着,声音却软得像浸了水的棉,“那…那也不许再让那些女修围着你。”
云风禾低笑,俯身吻了吻他的鬓角,像吻落一片飘落的梅瓣:“好,都听你的。往后眼里只看你,耳里只听你,手里……”他握住霍念的手,按在自己腰侧,掌心相贴的地方烫得像燃着的炭,“只攥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