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言推门而出,晚风卷着梧桐叶的清息漫过来,拂动他的衣袂。
梧桐树下,苏烬斜倚着树干,指尖转着片枯叶,见他出来,眼尾霎时漾起几分笑意,将枯叶抛向半空,“可算出来了,霍衍没揪着你念叨到月上中天?”
凌言缓步走过去,石阶旁的青苔沾着暮色的湿意。
他正要落座,手腕却被苏烬轻轻一拉,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他环住凌言的腰,下巴搁在他颈窝处,声音低哑带笑:“坐这儿多凉,我怀里暖和。”
“没个正形。”凌言想挣开,却被他箍得更紧,“一会儿池临他们回来,又该说些不中听的。”
“他说他的,与你我何干?”苏烬指尖捻起他垂落的一缕发丝,绕在指上,“再说,池临那是自己看不得,眼红罢了。”
他偏头在凌言耳畔轻咬了一下,“你瞧他与明澈,每次说话都像在论道,偏生眼神黏在对方身上半分不肯挪,比咱们当年还别扭。”
凌言耳根微热,拍开他作乱的手:“休要胡言。”
“我哪句胡言了?”苏烬捉住他的手,凑到唇边轻吻着指节,目光灼灼,“当年若我也像明澈那般藏着掖着,如今哪能将师尊抱在怀里?”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师尊……”
“别喊。”凌言抽回手,脸颊泛起薄红,“你一喊这个,准没好事。”
苏烬低笑出声,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院门口两道身影并肩而来。
池临一袭青衫,眉目清冷,身侧的明澈白衣胜雪,手里还拿着卷竹简,两人步履轻缓,恰好撞见树下相拥的两人。
池临眉峰微蹙,视线淡淡扫过,语气平平:“白日里这般情态,未免有失体统。”
苏烬抬眸,眼底笑意未减,反倒添了几分促狭:“池临兄倒是管得宽。你若瞧着不顺眼,大可与明澈也这般坐着,左右没人拦你。”
明澈握着竹简的手指紧了紧,耳尖悄悄泛红,垂眸看向地面:“池临,我们还有事要与青鸾商议。”
池临这才移开视线,对凌言颔首:“极北冰原的舆图已寻得,只是冰原深处有瘴气弥漫,需得提前备些清瘴丹。”
凌言从苏烬怀里起身,理了理衣襟,神色恢复如常:“丹药之事,我已让人准备,明日动身时便可取。”
苏烬坐在一旁,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池临与明澈并肩而立,一个言简意赅,一个轻声附和,眼底流转的情绪藏得极深,却在不经意间交叠的目光里泄出几分缱绻。
他低笑一声,凑近凌言耳边:“你瞧,我说什么来着?”
凌言瞥他一眼,眼底却漾起浅浅的笑意。
晚风穿过庭院,卷起几片落英,落在明澈的发间,池临眸光微动,抬手想拂去,指尖将要触到之际,却又悄然收回,只淡淡道:“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启程。”
明澈点头,转身时,发间的落英轻轻飘落,恰好落在池临的袖上。他望着明澈的背影,指尖在袖上落英停留片刻,才缓缓跟上。
苏烬看着两人的背影,轻嗤一声:“拧巴。”
凌言敲了敲他的额头:“少管闲事。”
“我只关心你。”苏烬重新揽住他,将头埋在他颈窝,“师尊,明日去了冰原,可不许再对我摆脸色。”
“谁对你摆脸色了?”
“前日我不过是与霍念切磋时没让他,你便瞪了我半天。”苏烬语气委屈,指尖却不安分地滑过他的腰侧,“师尊的心,到底偏不偏我?”
凌言被他闹得无奈,偏头在他唇角轻啄了一下:“偏你。”
苏烬眸色一亮,正要加深这个吻,却听院外传来霍念咋咋呼呼的声音:“云风禾!你赔我那片梧桐叶!”
两人相视一笑,晚风里,满是温情。
翌日天未破晓,蓬莱渡口已泛着冷冽的晨光。
海浪拍打着青黑色的礁石,溅起的水花在熹微中闪着碎银似的光。
岸边停泊着一艘巨舰,通体漆黑如墨,船身雕着繁复的冰纹,高耸的桅杆直插云霄,帆布收着,却仍能想见展开时如垂天之云的壮阔。
这便是萧承熠所说的“破冰船”,名唤“沧溟号”,船身比寻常楼船阔三倍有余,甲板能容下数十人操练,远远望去,如一头蛰伏深海的巨兽,静候着远航的指令。
“这船……”霍念站在码头,仰头望着那巍峨船身,惊得半晌合不拢嘴,“比镇虚门的‘逐风舫’还要气派!”
云风禾立在他身侧,青衫被晨风吹得微鼓,目光扫过船舷上镶嵌的避水珠,淡淡道:“蓬莱以航海术闻名,这沧溟号据说是用万年玄铁混合沉水木打造,别说破冰,便是撞开寻常礁石也不在话下。”
苏烬揽着凌言的肩,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他衣袖上的云纹:“再气派也只是代步的,走吧,早些启程。”
四人登船时,船夫已升起第一面帆,风声猎猎,帆布鼓起,带着船身缓缓驶离码头。
甲板上,凌言铺开一卷泛黄的舆图,图上用朱砂标注着极北冰原的地形,山脉如虬龙盘踞,深海似墨色漩涡。
“冰原外围有三处险地,”凌言指尖点在舆图左侧,“黑风渊、蚀骨涧,还有这片迷雾沼泽,需绕着走。”
苏烬凑过去,呼吸拂过他耳畔:“听着就寒气逼人,正好让某些人练练胆。”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眼正蹲在甲板角落翻储物袋的霍念。
霍念没理他,从袋里倒出一堆瓶瓶罐罐,叮叮当当地摆在地上,分门别类捡出几瓶,先递了瓶给凌言:“师尊,这是清瘴丹,防冰原瘴气的。”
又扔给苏烬一瓶,“这个是解毒的,你皮糙肉厚,备着总没错。”
最后,他拿起一个莹白的小玉瓶,捏在手里摩挲片刻,耳根悄悄泛红,转身往云风禾那边走。
云风禾正倚着船栏看海,闻言回头,见他手心里躺着那玉瓶,挑眉道:“这是?”
“喏,给你。”霍念把瓶子往他怀里一塞,语气硬邦邦的,“这丹药是药神宗安语棠炼的,我前两年在飞雪阁拍的,效果不错。看你那娘们唧唧的样子,别还没进冰原腹地就中了妖兽的毒,或是被瘴气迷了心智。”
云风禾接住玉瓶,指尖触到瓶身的温润,低头看了眼瓶身上刻的“凝神”二字,抬眸时眼底漾着笑意:“你这是……关心我?”
“呸!”霍念脸一红,梗着脖子反驳,“谁关心你?我是怕你半路挂了,没人给我们带路!到时候耽误了师尊的事,我饶不了你!”
苏烬在一旁听得直撇嘴,懒洋洋开口:“霍念,你这就不地道了,我可是你师兄,怎么不给我也来瓶安语棠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