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与元心徜徉唐人坊,见一溪横贯街衢,殊为奇观。闻诸故老,昔者此渠秽浊不堪,盖血族工坊倾泻毒泔,淤泥沉积,臭气熏天,故彼辈素不履足。
后东土遗民徙居于此,浚治疏瀹,涤荡污浊。今观溪水澄碧,涟漪清浅,实为血族罕见之胜景。时有善类血族,携影具来游,留连取景,俨然名胜矣。
观夫溪水之碧,实造化之奇也。其色若翡翠含烟,似碧玉凝脂;澄澈处可见青天倒影,潋滟时如揽绿云入怀。盖因东土遗民疏浚之功,更兼两岸垂杨蘸影,青荇浮波;水底藻荇交横,苔痕映日。每值晴空,则天光云影共徘徊;及至雨霁,更见虹霓倒映入清流。此般碧色,非独水清之故,实乃天地精华所钟,四时灵气所聚。昔人云\"水色天光共蔚蓝\",此溪之碧,更胜一筹矣。
是溪绵亘数里,蜿蜒如游龙。河面广约三十寻,然竟无片帆往来,亦乏虹桥飞渡,殊失鬼市之笙歌缭绕、莺啼婉转之致。
溪畔景象,左右迥异。入口处立一巨坊,以湘妃竹构,悬绛帛,镌联额,惜未及细辨。入内左岸,列栋宇俨然,远望若富室华居,近视则皆市廛也。楼距河岸约十米许,其间星布小肆,鳞次栉比。
右岸则多旧宅,规制不一。盖因血族聚四方之民,各携故土风物,故有百族之筑杂陈其间。或飞檐斗拱,或穹顶拱门,或雕栏画栋,或素壁青砖,俨然万国建筑之博览也。
中有华宅一区,俨然东土故制。其墙施绛紫,门作满月形,径约三寻,下设二阶。入门则厢房夹道,皆以木为扉,施古式木钥,殆墨家遗制也。余初谓此构不善,盖户牖狭小,方窗仅二尺许,恐采光不足。然血族昼日,天光炫目,虽户牖窄隘,室内竟明若白昼。向之疑窦,今始释然。
细观此宅深处,另有洞天。融东土古韵,总括玄紫之色,巍峨若崇墉。朱门五重,遍涂绛紫流云之漆,蟾光流瓦,夜耀幽辉。阈前立青铜包金圆阙,径广三丈,螭衔宝环浮雕于门环,檐牙垂八盏琉璃宫灯。九级白玉阶盘桓而上,狻猊石兽踞守两侧,楣间苍龙图腾承血魄月华,暗涌纹章。
入门顿觉豁然开朗,左右厢房对峙如翼,紫檀重门以榫卯相衔,门面阴刻墨家机括之纹,铜锁错镂云雷之象,血华流彩。至若门窗,虽皆方广不及半尺,然室宇明彻如昼——永昼天光穿菱花窗牖,洒作壁上璇玑之纹,其木骨虽似臃肿,实则嵌水晶棱镜于中,强光经此折射,化作流转星汉。
方牖虽若斗室,实含三重玄机:外覆冰裂琉璃以蔽人目,中层嵌血玉髓棱柱导引天光,内设紫檀百叶随日转圜。机关巧夺天工,既得守静之妙,复兼通明之能。
廊柱隐伏十二连弩机括,阈下石板暗藏重力机关。若生灵越界,则墨家流沙阵自启;檀门内铸玄铁鳞甲,逢强光现龙纹结界,阴阳相济,护宅之术尽在其中。
复有一宅,乃贫鬼巷典型制式。入门则庭院宏阔,屋舍环列,窗牖轩敞,盖主人喜明快通透之气也。
又有类希腊风者,然柱式纤巧,檐牙简约,窗作弧顶长方,嵌五彩琉璃。凡此式者,门首必置小天使像,或振翅欲飞,或作撒尿状,竟有引水为泉者,殊为有趣。
余与元心徐行,所见不下二十余式,真可谓百族杂处。或云此地民风淳厚,故能聚四方之民。《易》曰\"天地氤氲,万物化醇\",此之谓也。
行至小肆,元心购得粿品。其皮以糯米为之,馅有咸香绿豆、花生碎炒菌菇虾仁诸味,五香浓郁。虽稍粘齿,然店主云糯米可久贮,若欲易消化者,明日另有米粉所制者。
河侧市声鼎沸,贩夫贾竖指若飞。
元心曰:\"市贾珠算如流,吾方辨未及,钱已毕矣。\"
余应之:\"日事恒常,熟能生巧也。\"
二人食尽双粜饼,不忍饕餮,虑后思啖则腹无余地。邻舍有老婶鬻红糖马蹄糕者,剖之窍穴纵横,渍以琥珀蜜,啮之甘饴松软。
元心惊曰:\"孰谓华埠无趣哉?卿昔何不导吾游此?\"
余叹曰:\"道阻且长,去吾所居者,往返需越辰光半刻。今血裔之邦,衢道通贯如织,此半日程,纵贯十数州县矣。\"
元心喟然:\"然吾等所居银河大厦,终日唯见星辉流转,岂有此市井喧阗之趣乎?\"
吾曰:\"此地距灵枢阁颇近。\"
元心应曰:\"然则可卜居于此乎?\"
吾答:\"若卿喜之,日夕可至。\"
元心复言:\"吾意欲赁宅长居。\"
吾摇头:\"非也。此间虽云乐土,实非安枕之所。\"
元心辩曰:\"但无魇魔作祟,中土子民皆怀赤子之心,岂不稳妥?\"
吾颔首:\"姑且随卿观客栈可矣。吾素厌宿他人榻笫,若果久留,当赁庑屋,另置衾褥。\"
元心闻言,喜形于色,左手执蜜渍蹄糕,右臂挽吾,因过于欣悦,竟自启唇轻啄吾颊。其形貌举止宛若天成,教人惶惑:此乃元心乎?抑或墨家机关所铸之三代夏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