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他立即召来张三:“速派人往慈州传讯,告知杜构调任之事。记住,要暗中保护,确保他平安返京。”
“诺!”张三领命而去。
李承乾站在殿前,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心中已有盘算。
杜构返京只是第一步,如何让他发挥才能,同时平衡朝中各方势力,才是真正的考验。
而此时太极殿内,李世民正对身边内侍淡淡道:“去告诉房玄龄,杜构即将返京任职右丞。让他提前做些准备。”
内侍悄声退下,李世民目光深远,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太子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了,这既让他欣慰,也让他警惕。
欣慰的是太子终于有了为君者的意识,警惕的是,一旦用人不当恐怕会陷入漩涡之中。
“希望你能把握好分寸。”李世民轻声自语,目光重新回到奏章上。
整个长安城,似乎都因为这一纸调令,悄悄发生了变化。
随着杜构调任尚书右丞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在长安五姓七望各大世家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尚书右丞虽然官职不高,但太子举荐明显是给杜构将来当尚书仆射铺路!
自魏晋以来丞相都是由世家人担任,除却开国由功臣担任外一直如此,而杜构虽然是杜如晦长子,但也没这个资格!
更何况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将来丞相任免岂不是皇室一言而决?
如今李世民广纳天下寒门,以后会不会朝堂上再也没了世家的话语权?
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再加上先前清河崔氏的惨状,众人明白孔颖达之前的所言非虚,必须再次联合起来了。
荥阳郑氏的宅邸内,灯火通明。与以往不同,此次聚会的气氛更为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恐慌。
“诸公,可都看到了?”崔仁师声音低沉,环视在场几位家主,“太子此举,绝非仅仅提拔一个杜构那么简单。这是在试探,更是在掘我等根基!”
王珣重重一拍案几:“没错!今日他能让杜如晦的儿子不经我等认可直入尚书省,明日就能让张三李四占据要津!长此以往,这朝堂之上,还有我等立锥之地吗?”
“陛下近年来大力推行科举,本就让寒门子弟有了晋身之阶。如今太子更是变本加厉,竟想直接将相位候选之位许给非我世家之人!”
卢承庆叹息道,脸上忧色深重,“此例一开,后果不堪设想。”
一直沉默的孔颖达缓缓开口,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先前老夫警示诸位,太子志不在小,其所图恐超乎想象。如今看来,并非危言耸听。
杜构之事,绝非终点,而仅仅是一个开始。
太子是要重塑朝堂格局,将用人权彻底收归皇室,将我世家排除于权力核心之外。”
他目光扫过众人:“清河崔氏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若我等再各自为政,心存侥幸,迟早会被逐个击破。太子年轻,手段却老辣得很呐。”
“孔公所言极是!”众人纷纷附和,脸上都露出了决绝之色。
先前或许还有犹豫和观望,但杜构的任命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们的侥幸心理。他们清晰地看到了来自东宫的、切实的威胁。
“必须让太子明白,这大唐的天下,离不开我等世家的支持。”孔颖达沉声道,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杜构这个尚书右丞,绝不能让他坐得安稳。明日朝会,便是第一战。”
“愿唯孔公马首是瞻!”几位家主齐齐拱手,此刻,他们放下了彼此间细微的龃龉,形成了一个短暂而坚固的同盟。
为了维护数百年来世家掌控相权的传统,为了保住他们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和超然地位,他们必须联手对抗这位日渐羽翼丰满的太子。
厅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看似团结却各怀心思的面容。
待聚会散去,几位家主登上各自的马车,脸上的忧国忧民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藏的算计。
范阳卢氏马车内,王博与卢承庆同乘一车。车轮刚转动,王博便冷笑一声:“孔颖达这把年纪,倒是越发天真了。”
卢承庆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淡淡道:“总要有人站在前面。他孔家门生遍布朝野,又是圣人之后,陛下就算动怒,也要顾及天下士人的议论。”
“正是此理。”王博掀开车帘,望了望后面那辆简陋的马车——那是孔颖达的座驾,与世家豪族的奢华格格不入。
“他若不是顶着孔子后人的名头,岂配与我等同席?既然他自愿出头,这个替罪羊,他是当定了。”
另一辆马车里,崔仁师闭目养神,嘴角却带着一丝讥讽。
他对面的幼子低声道:“父亲,孔公似乎真心为国朝着想…”
“糊涂!”崔仁师睁眼斥道,“这朝堂上何来真心?他孔颖达若不是想借此重振孔家声威,会如此积极?各取所需罢了。”
而此时,孔颖达坐在颠簸的马车中,望着窗外流动的夜色,脸上毫无波澜。侍从小心翼翼地问:“老爷,诸位公卿似乎都对您十分敬重…”
孔颖达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苍凉:“敬重?他们敬重的是孔子的名号,而非我这个糟老头子。”
他微微后仰,闭上眼睛,“不过无妨,彼此利用罢了。他们需要我的名声,我需要他们的势力。这场博弈,谁是谁的棋子,还未可知。”
他心中清明如镜,世家们盘算着一旦事败就推他顶罪!
但事已至此,他不介意赌一把!
孔颖达的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盘算着往后的每一步。
他深知这些世家大族表面恭敬,实则视他为可利用的棋子。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早已在陛下面前埋下过伏笔!
半月前那场经筵讲座后,他特意留下,以讲解《春秋》微言大义为由,向陛下暗示过权柄不可尽付寒门,世家亦有其用的道理。
就算事后失败了,孔颖达也不会因此获罪!
毕竟谁会对一个恪守旧礼的老顽固较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