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朝门口走去,李乾夷刚才愉悦的心情瞬间低入谷底,触在桌几上的手指泛白,嘴唇翕动却最终化成了沉默。就在沈兴踏出门槛时,他又开口了,
“霍星岚,你想怎么处理?”
沈兴闻言,停住脚步,却未回头,“她那么爱名,就这样悄无声息也挺好的。”
李乾夷不见他转身,唇线紧绷如刀,良久才开口道:“那便扔到民间的乱葬岗去吧。”
“你做主便是。”
留下这句话,沈兴抬脚离去。
李乾夷目光紧紧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神闪烁,随后喃喃道:“方英,去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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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新人着素服同沈兴回了国公府,随即国公府办起了丧事。
二房三房仿若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意味,难得的安静。
沈兴叫来李辰临,说道:“你不是她亲子,她也没资格让你为她捧首入殓,此环节便罢了。”
入殓时需要孝子捧首、孝妇捧足入棺,是以沈兴才会如此说。
“我唤她母亲一场,全孝了便是,且恩怨已消,让她走的安心吧。”
听他这么说,沈兴竟有些欣慰,“好,就依你。”
看着眼前龙章凤姿的孩子,竟仿佛看到了他父亲的影子,确实像皇家之人。那二人本就是兄弟,有些相似并不奇怪,又想到李乾夷的高兴,又意兴阑珊起来。
他摆了摆手,“跟你媳妇好好说说,别吓着她。”
想到吴氏现下可怖模样,李辰临沉默了,在这点上他自私了,他想知道她能为他做到何种地步。尽管是用了手段才成的亲,他依然没有安全感。
“父亲早先是不同意我们成婚的,为何那会儿未见反对?”李辰临将疑问问了出来,他当时已做好了沈兴会反对的准备,却没想到没用上。
“你都做到这份上了,我反对有何用……也就只有你母亲万事由你,连这么……哎……”沈兴长叹一声,吴玲珑就如着了魔般,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李辰临看向沈兴,认真道:“母亲也算死得其所,与其活的痛苦,不如早些解脱。”
“我以为她会想要葬在你父亲旁边……”沈兴在得知她选择进沈家时惊诧不已。
“她有她的骄傲。”
李辰临虽如此说,却并不认同,如若是他,能躺在光儿身旁的只能是他,不管是身前还是身后。
此时,书房外沈风的声音响起,“国公爷,二爷、三爷求见。”
沈兴挑了挑眉,说道:“让他们进来。”
“分家?”
沈兴看着面前的两兄弟,好奇他们怎会突然有这个想法。
老三恭敬道:“是的,我与二哥商量好了。”近段时间国公府发生的这些事情让他想到了二十年前,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不想再经历一场,此时分家最合适不过。
这国公府的富贵得有命享,显然他们未必有这个命,现下一家子人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沈兴看着眼前的三弟,有些刮目相看了,以往只知他心思埋得深,倒没想到还能当机立断。随即,他点头道:“可以,父亲在世时已做了分割,按父亲的意思办就可以了。”
三爷见目的达到,躬身道:“是,那我们兄弟就不打扰兄长了。”
二人离去后,沈兴感叹道:“糊涂了一辈子,倒是没想到现在清醒了。”
李辰临勾唇冷笑:“谁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沈兴闻言,瞥了他一眼,“你偶尔也该学会难得糊涂。”
李辰临默然,只躬身作揖道:“父亲,孩儿也告退了。”
沈兴瞧着面前越来越有礼的人,突然问道:“你找到你媳妇的亲生父母了?”
“光儿的父亲只有您。”
李辰临说完便恭敬的离开了书房。
沈兴有些怔愣,随后低笑出声,“原来这般知礼是将自己当做女婿了。”
*
陆瑾虽生气李辰临的作为,到底是自家师妹的婚礼,他仍去观了礼,只心气难顺,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找个机会将自己的气顺了。
他肃着脸回了北镇抚司,一进佥事房,原本有些怒意的眼眸倏地凝成凌厉的眸光,迅速后撤半寸,左手拇指顶开刀镡的刹那,鞘中传来清越的龙吟。
随之的是刃口斜指玄色青年的喉间三寸,以及腰间玉佩撞在刀柄上,溅出的清脆碎响。
陆瑾看清来人,利落收刀,皱眉道:“你怎么进来的?”
赵名捏着茶杯,垂眸答道:“师父功夫教的好。”
“你知道了?”
“嗯。”
“木已成舟。”
“她知道你们这样算计她吗?”赵名抬头,墨色眼底翻涌的寒意,“他连自己母亲的死都能利用,这样的人师兄就放心让师妹跟着他。”
“我说了木已成舟。”陆瑾平静地看着他,“你别做傻事。”
“我从不做傻事,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
“你怎知不是因为你的激进,让这件事情提前了?”陆瑾看出了他的执迷不悟,又轻叹道:“他们两情相悦……”
这话一出,“喀喇” 一声后,茶杯碎裂,碎瓷片扎入掌心,因他的五指蜷紧而碾出更深的伤口,血珠顺着指缝溢出。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经过陆瑾身边时,冷声道:“我不介意师妹再嫁,师兄可将话带给他。”
陆瑾挑眉,一边从斗柜里拿出一瓶金疮药和绷带,一边说道:“你想与他摊牌。”
“什么牌?”赵名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死缠乱打,谁不会。”
陆瑾嗤笑一声,抓起他受伤的那只手,将药倒了上去,一边缠着绷带一边说道:“你们本质上是同类人,都是卑鄙之人,我这个锦衣卫在你们面前都衬的单纯了。”
说到这里,他缠绷带的手一顿,劝说道:“可你俩掐的你死我活,师妹跟着也会受伤。”
“那就留他一命好了。”
“不演了吗?”陆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演什么?我只是顺着师兄的语境回话。”
陆瑾没兴趣陪着他演戏,将绷带缠好后,便开始赶人,“行了,快走吧,我知道你来是做什么,你们的事我不想管。”
就在赵名走到门口时,听到了背后深然的声音:“如果伤了师妹,你俩都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