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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余烬村低矮的茅草屋顶上。风,一丝也无,死寂得能听见泥土深处虫豸的微鸣。村东头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槐树,投下的巨大阴影仿佛凝固的怪兽,吞噬了本就微弱稀薄的星光。

村西一间勉强还算完整的土屋内,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摇曳不定,映出两个沉默的身影。萧遥盘膝坐在简陋的土炕上,双目紧闭,周身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像一截燃到尽头的枯木。那满头刺眼的白发,在昏灯下更显出一种凋零的惨淡。他双手结着一个极其古怪复杂的印诀,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色,微微颤抖着。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仿佛牵动了无形的枷锁,引得空气中泛起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涟漪——那是世界规则对他这个“异数”无时无刻的排斥与挤压。欺天石悬浮在他丹田位置,黯淡无光,表面细密的裂纹如蛛网蔓延,只勉强维持着一层微弱到极致的隔绝之力,艰难地抵挡着来自冥冥中天道意志的“修正”。

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粗布衣衫,在深秋的寒意里腾起微弱的白汽。他在与体内翻江倒海的反噬之力搏斗,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如拉风箱,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灵魂深处传来的尖锐警告。这片被世界遗忘的夹缝之地,灵气稀薄得近乎于无,对他伤势的恢复杯水车薪,反而因法则的混乱扭曲,让天道标记带来的压力更加清晰、沉重。

战红缨背对着他,坐在靠近门口的小木墩上,如一尊沉默的赤铜雕像。那柄沉重的战戟斜靠在触手可及的门框边,暗红色的戟刃在昏暗中偶尔闪过一丝冰冷的光。她并未打坐调息,而是挺直着脊背,侧耳倾听着屋外每一丝细微的声响。夜枭的咕鸣,远处不知名野兽的低嗥,风掠过干枯草叶的沙沙……她的精神高度凝聚,如同绷紧的弓弦。自踏入这余烬村,她心中那根弦就从未松过。金镶玉模糊的预警,萧遥愈发沉重的伤势,以及这片死寂中潜藏的、令人不安的压抑感,都让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她的职责清晰无比——在萧遥恢复哪怕一丝自保之力前,她就是唯一的屏障。

时间在死寂中艰难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战红缨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猛地一蜷!她霍然抬头,锐利的目光穿透木门的缝隙,死死盯向村外的黑暗深处。

没有破空声,没有喊杀,甚至连一丝能量的波动都微弱得难以捕捉。

但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在她心头疯狂炸响!极度危险!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如同寒冬最深处的暗流,正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蔓延而来。它无形无质,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与死寂,所过之处,连深秋夜露凝结在草叶上的微光,都瞬间黯淡、熄灭。

“蚀骨腐魂瘴!”战红缨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这是修行界中臭名昭着的阴毒手段,以污秽怨毒之物混合邪法炼制,专蚀血肉骨髓,污浊神魂!对于毫无抵抗之力的凡人,更是触之即死的剧毒!

它们的目标根本不是强攻,而是屠戮!用整个余烬村凡人的性命和怨气,污染这片区域,彻底断绝萧遥本就渺茫的生机,甚至可能引爆他体内天道标记的反噬!

毒瘴如同拥有生命的灰色浓雾,翻滚着,无声无息地漫过村口低矮的土埂,滑过干涸的水渠,攀上粗糙的土坯墙根。它们贪婪地寻找着一切生命的缝隙,从门板的破洞,从窗棂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去。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不可阻挡的侵蚀意志。

村子里依旧死寂。劳累了一天的村民们沉浸在深沉的睡梦中,对悄然降临的死亡毫无所觉。一个蜷缩在薄被里的婴孩,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丝毫不知一缕微不可察的灰色气息,已如毒蛇般钻入了他的口鼻。隔壁土炕上,一位白日里还在修补渔网的老汉,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咕噜,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皮肤迅速泛起一层不祥的青灰色。

死亡,正以最安静、最恶毒的方式,笼罩这座沉睡的小村。

“不能等!”战红缨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厉芒,所有的犹豫和权衡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她猛地起身,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抄起门边的战戟!

“嗡——!”

沉重的戟身在她手中发出一声低沉却充满力量感的嗡鸣。赤红的战意如同实质的火焰,轰然从她挺拔的身躯内爆发出来!那火焰并非虚幻,而是她千锤百炼、百折不挠的武道意志所化,灼热、刚猛、带着一股劈开一切的决绝!

“喝!”一声短促的厉叱撕裂死寂。

战红缨一步踏出,人已如离弦之箭般撞开房门,冲到屋外的小院之中。她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身后屋内的萧遥,全部的精气神瞬间提升至顶点。双手紧握战戟,腰身猛地拧转,全身的力量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火山,顺着脊椎、肩臂,轰然贯注于那暗红的戟刃之上!

“破!”

战戟横扫!赤红色的战意烈焰随着戟刃的轨迹猛烈喷薄,如同一条愤怒咆哮的赤色狂龙!空气被瞬间点燃、撕裂,发出尖锐的爆鸣!灼热的气浪排山倒海般向前方汹涌的灰色毒瘴席卷而去!

嗤嗤嗤——!

赤焰与灰瘴猛烈碰撞!刺耳的腐蚀灼烧声顿时响成一片,如同滚油泼雪!赤色的战意烈焰霸道无比,所过之处,粘稠阴冷的灰色毒瘴被大片大片地蒸发、净化,化作刺鼻的焦臭黑烟升腾而起。战红缨以自身为圆心,战戟舞动如轮,赤焰狂潮汹涌澎湃,硬生生在她身前开辟出一个半径数丈的、相对“干净”的扇形区域!被赤焰扫过的地面,泥土焦黑龟裂,残留着高温炙烤的气息。

这狂暴的烈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惊醒了沉睡的村庄。

“啊——!”

“火!着火了?”

“娘!我喘不过气……”

“什么东西……好臭!呕……”

惊恐的尖叫、剧烈的咳嗽、痛苦的呕吐声瞬间打破了死寂,在低矮的房屋间此起彼伏地炸开。村民们在剧毒的侵蚀和突然爆发的火光刺激下,如同炸了窝的蚂蚁,本能地推开门窗,想要逃离。然而,他们看到的不是救命的火光,而是门外翻滚的、如同活物般扑来的灰色死亡之雾!

“关门!别出来!”战红缨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她一边奋力维持着赤焰屏障,一边焦急地对着那些探出头、满脸惊恐茫然的村民嘶喊,“回屋里去!堵死门窗!毒气!是毒气!”她的声音灌注了真气,清晰地压过混乱的哭喊,传入每一间屋子。

然而,迟了。

那些暴露在门外的村民,尤其是靠近村口边缘的几户人家,吸入的毒瘴已然发作。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壮年汉子,脚步猛地踉跄,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再变为骇人的紫黑。他们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眼球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下去,剧烈地抽搐着,口鼻中溢出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一个刚刚爬下土炕、试图开门查看的老妪,刚探出半个身子,就被一股涌来的瘴气扑中,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直挺挺地仰面栽倒,瞳孔瞬间扩散。

血腥味、焦臭味和毒瘴特有的阴冷腥甜气息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小小的村庄上空,如同地狱的序曲。

“畜牲!”战红缨眼睁睁看着无辜的生命在眼前凋零,目眦欲裂,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她明白了,这毒瘴的核心目标根本不是她和萧遥!这些村民,就是对方投下的、最残忍也最有效的“饵”!用凡人的性命和临死前爆发的巨大怨气,来污染这片空间,引爆萧遥身上的天道标记!这是诛心之毒!

就在她因村民惨死而心神剧震、赤焰屏障出现一丝不可避免的迟滞的刹那——

“轰!!!”

村外,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枯木林中,一道刺目的惨绿色光柱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光柱源头,赫然是三个呈三角方位站立的黑袍修士。他们全身笼罩在宽大的斗篷里,看不清面容,只有干枯如鸡爪的双手暴露在外,正死死按在地面上一个由鲜血、碎骨和扭曲符文构成的邪恶法阵中心!

伴随着光柱爆发,一股远比之前浓郁十倍、粘稠得如同泥沼的墨绿色毒瘴核心,如同被引爆的毒液炸弹,猛地从法阵中心喷射出来!它并非扩散,而是凝聚成一道粗大的、散发着浓郁死亡和不祥气息的墨绿色光柱,无视空间的距离,带着凄厉的鬼啸之音,目标明确无比地直射向萧遥所在的那间土屋!速度之快,超越了战红缨的反应极限!

毒瘴核心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滋滋”的恐怖腐蚀声,连光线都被扭曲吞噬,留下一道短暂而诡异的墨绿轨迹。它蕴含的不仅是致命的毒素,更凝聚了之前死去村民的怨念和绝望,化为最恶毒的诅咒之力!

屋内的油灯在这股恐怖力量逼近的瞬间,“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盘坐的萧遥,在油灯熄灭的同时,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不再是往日的平静或戏谑,而是一片被强行压下的、近乎狂暴的赤红!强行压制天道反噬已到了极限,体内如同有无数把钝刀在疯狂搅动经脉,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神魂的剧痛。然而,那道撕裂夜幕、带着浓烈死亡诅咒的墨绿毒瘴核心,已如附骨之蛆般锁定了他的位置!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咳……”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咳,伴随着点点刺目的猩红,溅落在他雪白的衣襟和同样雪白的头发上,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触目惊心。那白发,仿佛又失去了几分光泽,透出更深沉的枯槁。

“天不容我……”萧遥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冰冷,“我便…先斩了你这送死的毒!”最后一个“毒”字出口,他结印的双手骤然分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爆发,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狂潮。只有他抬起的那只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破空而至、近在咫尺的墨绿毒瘴核心,虚空一抓!

动作简单、直接,甚至带着一丝重伤之下的虚弱感。

然而,就在他五指收拢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到极致的“意”,骤然降临!仿佛亘古寒冰冻结时空,又似九幽深处的死寂吞噬万物!以他为中心,方圆数丈的空间,光线猛地一暗,时间流速仿佛都变得粘稠、缓慢下来!

那道气势汹汹、带着鬼哭神嚎之音的墨绿毒瘴核心,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遍布锋利冰棱的叹息之墙!高速冲击的姿态被强行凝固!凝聚如实质的瘴气光柱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密如蛛网的白色霜痕!

“咔…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冻结碎裂声密集响起。那凝聚了恐怖毒素和诅咒之力的核心,竟被这股无形的“意”硬生生冻结、禁锢在半空!毒瘴剧烈地翻滚挣扎,如同被无形巨手捏住的毒蛇,发出无声的尖啸,却无法再前进一寸!

但萧遥付出的代价,惨重无比。他本就苍白如纸的脸庞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透明的水晶,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根根暴突。那头刺眼的白发,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从发根处又蔓延出一片更加刺目的、毫无生机的银灰!仿佛生命之火被强行抽走了一截。强行引动本源意志对抗这凝聚的毒瘴核心,如同在熊熊燃烧的天道之火上又狠狠浇了一桶油!

“噗!”一大口滚烫的心头精血再也压制不住,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冻结的毒瘴和脚下的土地。

“萧遥!”院中的战红缨看到这一幕,心胆俱裂!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回身救援。

然而,就在萧遥冻结毒瘴核心、气息暴跌的同一刹那——

“动手!”

村外枯林中,一个沙哑如同夜枭的声音厉声喝道。

“嗖!嗖!嗖!嗖!”

十数道身影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蝎,骤然从四面八方阴暗的角落、倒塌的土墙后、甚至是从地下破土而出!刀光、剑芒、阴毒的掌风、带着腐蚀绿芒的飞针……各种致命的攻击,如同倾盆暴雨,带着刻骨的仇恨和贪婪,目标只有一个——气息萎靡、白发染血、仿佛风中残烛的萧遥!

弑遥联盟残部,终于露出了致命的獠牙!他们等待的,就是萧遥被毒瘴牵制、旧伤爆发的这一瞬!

战红缨回援的脚步被硬生生阻断!三道凌厉无匹的剑光,如同毒蛇般封锁了她冲向土屋的所有路径,剑锋上淬炼的幽蓝光芒,显然是针对她战意烈焰的剧毒!她怒吼一声,战戟横扫,赤焰怒卷,将剑光崩开,但身形也被迫一顿。

更多的攻击,已然越过她,撕裂空气,狠狠轰向那间摇摇欲坠的土屋!

屋内的萧遥,刚刚强行冻结毒瘴核心,正是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气息跌至谷底、天道反噬如潮水般反扑的最虚弱时刻!他甚至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寒光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响,如同整个世界的鼓膜被瞬间撕裂!并非来自弑遥联盟的攻击,而是来自九天之上!

余烬村上空,那原本被毒瘴和夜色笼罩的、浑浊的黑暗天幕,毫无征兆地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硬生生撕开!

一只巨大的、完全由赤红色雷霆凝聚而成的巨眼,骤然显现!

这只眼睛冰冷、漠然、不带丝毫人类情感,仿佛由纯粹的毁灭规则构成。它巨大得覆盖了小半个村庄的天空,瞳孔深处是无尽的雷暴旋涡,翻滚着足以令真仙都魂飞魄散的灭绝气息!一道道粗如水缸的赤红色雷光在眼睑边缘跳跃、游走,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炸响,将整个余烬村瞬间映照得如同炼狱血池!

天道之罚!天罚之眼!

萧遥强行冻结毒瘴核心引动的本源意志波动,如同黑夜中的火炬,终于彻底点燃了天道规则的怒火!这无视规则、挑衅标记的“异数”,必须立刻予以最彻底的“修正”!

天罚之眼出现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整个余烬村的空间仿佛被投入了万载玄冰之中,彻底冻结!时间停滞!万物失声!

那些扑向萧遥的联盟修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前冲的身形骤然僵直在半空,脸上狰狞的杀意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和绝望所取代!修为稍弱者,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破碎,七窍之中鲜血狂喷,如同下饺子般从空中栽落,未及落地,身体已在赤红雷光的余威下焦黑碳化!修为较强的几个,也如同深陷泥沼,动作变得迟缓僵硬,眼中只剩下那只灭世雷眼的倒影,肝胆俱裂!

那三个维持毒瘴法阵的黑袍修士首当其冲!惨绿色的光柱在天罚之眼出现的瞬间就崩碎瓦解。三人连惨叫都未能发出,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在赤红雷光的照耀下,由内而外地燃起透明的火焰,眨眼间化为三缕袅袅升腾的青烟,连同地上的邪恶法阵一起,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天威煌煌,众生蝼蚁!

然而,这股冻结万物、灭绝一切的威压,超过九成九,都死死地锁定在土屋之内,那个白发染血的身影之上!

萧遥的身体猛地一沉!仿佛有亿万钧的太古神山压在了他的灵魂和肉身上!他盘坐的土炕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整个屋子都在不堪重负地呻吟!他死死咬紧牙关,牙龈迸裂,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天道意志的怒火,如同实质的岩浆,灌入他的四肢百骸,焚烧着他的经脉,撕扯着他的神魂!欺天石在他丹田位置疯狂旋转,裂纹处迸发出微弱却顽强的灰蒙蒙光芒,死死抵挡着那无孔不入的毁灭意志,但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他成了整个毁灭风暴唯一的、也是最终的核心!天罚之眼瞳孔中的雷暴旋涡疯狂加速,一道足以将整个余烬村从地图上抹去的、直径超过十丈的赤红雷柱,正在其中孕育、凝聚,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海啸,一波波冲击而下!

“萧——遥——!”

院中,战红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天罚之眼出现的恐怖威压同样作用在她身上,让她感觉如同背负着一座大山,每一个动作都沉重无比,赤色的战意烈焰被死死压制在体表,黯淡摇曳。但她眼中没有丝毫对天威的恐惧,只有无尽的焦急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她看到了屋内萧遥那摇摇欲坠的身影,看到了他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看到了欺天石光芒的急剧黯淡,更感受到了那道即将降临的、毁天灭地的赤红雷柱!

不能退!一步也不能退!

“给我——开!”

战红缨仰天怒啸,声如受伤的雌豹!全身的肌肉贲张到极限,青筋如同虬龙般在手臂、脖颈上暴起!她不顾一切地疯狂压榨着丹田内每一丝残存的力量,甚至不惜引动武道本源!那被天威压制的赤色战意,如同被浇上滚油的烈焰,轰然冲破束缚,再次熊熊燃烧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炽烈、都要狂暴!

“喝啊!”

她双手紧握战戟,戟尖斜指苍穹那只冰冷的巨眼!双腿猛地蹬地,脚下的泥土轰然炸开一个深坑!整个人化作一道逆流而上的赤色流星,不退反进,悍然冲向那间被天罚锁定的土屋!

就在她冲至屋前空地的瞬间——

“轰!!!”

天罚之眼瞳孔中的赤红雷柱,终于孕育完成,带着审判万物的灭绝意志,撕裂凝固的空间,如同九天银河倾泻,朝着土屋悍然轰落!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维的极限!

与此同时,那些在恐怖天威下侥幸未被瞬间抹杀、修为最强的几个联盟修士,也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在极致的恐惧之后爆发出最后的疯狂!

“杀了他!抢欺天石!”

“趁现在!一起上!”

三道身影,一个手持燃烧着幽绿鬼火的骷髅头骨法杖,一个挥舞着门板般的锯齿重刀,一个身形如鬼魅,双手弹出淬毒利爪,趁着天罚雷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刹那,如同三道索命的阴影,从不同的刁钻角度,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扑向土屋的破窗和墙壁!他们拼着被天罚余波重创甚至陨落,也要在雷柱落下前,将萧遥彻底撕碎,夺取那传说中的至宝!

天罚灭顶!强敌环伺!内伤爆发!孤立无援!

萧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千钧一发!生死只在毫厘!

就在那毁灭的赤红雷柱即将吞噬土屋,三道致命的攻击即将破墙而入的刹那——

一道赤红的身影,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战意,抢先一步,稳稳地挡在了土屋的正前方!挡在了萧遥与毁灭之间!

战红缨!

她的身影在通天彻地的赤红雷光和幽绿鬼火、重刀寒芒的映衬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巍峨!仿佛一座亘古以来就矗立于此的赤色山岳!

“想动他?”战红缨的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穿透震耳欲聋的雷霆轰鸣,清晰地响彻在这片死亡之地,“先问过我手中战戟!”

话音未落,她动了!

面对那倾泻而下的灭世天罚雷柱,面对那三道阴毒刁钻的致命偷袭,她竟不闪不避,不退半步!

双手紧握战戟中段,那沉重的暗红长戟在她手中仿佛失去了重量,化作手臂的延伸!她的动作快到了极致,也精妙到了极致!

战戟并非挥舞,而是以一种玄奥无比的轨迹,在身周急速地“点”、“拨”、“引”、“卸”!

戟尖点向那道最先袭至、轨迹最为刁钻的鬼爪!一点即收,蕴含的磅礴战意并非硬撼,而是如同四两拨千斤,精准无比地刺在鬼爪力量流转最薄弱的一处关节!

“叮!”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那淬毒利爪蕴含的阴狠真元竟被这一点之力带偏,爪风擦着战红缨的肩头掠过,将后方一堵土墙撕开三道深深的裂痕!

战戟毫不停留,顺势回拨,沉重的戟尾如同神龙摆尾,带着一股粘稠的牵引之力,迎向那柄门板般斩来的锯齿重刀!不是格挡,而是如同磁石吸铁,巧妙地粘住刀锋侧面,借其狂暴下劈之力,顺势向侧下方一带!

“轰!”重刀狠狠劈入战红缨脚边的地面,狂暴的刀气将泥土炸开一个大坑,碎石飞溅!那持刀修士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牵引之力传来,虎口剧震,重刀差点脱手,身形也被带得一个趔趄!

而战戟的戟刃,在完成这两下精妙到毫巅的牵引格挡后,已如毒龙般向上反撩!赤红的战意凝聚于刃尖一点,刺向那燃烧着幽绿鬼火、散发出阵阵灵魂尖啸的骷髅头骨!

“铛——!”

刺耳的撞击声带着灵魂层面的震荡!赤色战意与幽绿鬼火猛烈碰撞、湮灭!骷髅头骨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表面的绿焰骤然一暗!那手持法杖的黑袍修士闷哼一声,如遭重击,连退数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到那灭顶的赤红雷柱,才刚刚劈落到战红缨头顶不足三丈!

化解三道偷袭,只在瞬息!而头顶的毁灭天罚,已避无可避!

战红缨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瞳死死锁定那倾泻而下的雷柱!那狂暴的毁灭能量,让她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但她的眼神,却燃烧着比雷霆更加炽烈的火焰!

没有恐惧,只有一往无前的战意!

“来啊!”她发出震天的咆哮,双手肌肉虬结,将全身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不屈与守护的信念,毫无保留地灌注于手中的战戟!

战戟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清越激昂的长吟!仿佛沉眠的远古战魂在这一刻彻底苏醒!戟身之上,暗红色的纹路骤然亮起,如同流淌的岩浆!赤色的战意烈焰不再是覆盖戟身,而是疯狂地内敛、压缩,最终在戟尖凝聚成一点刺目欲目、仿佛能洞穿九幽的赤金寒芒!

她将战戟高举过顶,戟尖直指苍穹!整个人与戟化为一体,化作一柄欲要刺破苍天的赤色神枪!

“破穹——!”

凝聚了她全部精气神、全部武道意志的终极一击,迎着那灭世的赤红雷柱,悍然刺出!

赤金寒芒与灭世雷柱,轰然对撞!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如同亿万面巨鼓同时在耳边擂响!整个余烬村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发生了十级地震!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赤红与金白交织、湮灭、爆炸!形成一个恐怖的能量光球,以对撞点为中心,疯狂地膨胀开来!

能量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横扫四面八方!战红缨脚下的地面瞬间塌陷、粉碎!土屋本就摇摇欲坠的墙壁在这冲击下如同纸糊般轰然垮塌,烟尘弥漫!村中那些侥幸未被毒瘴杀死的村民,躲在屋内也被震得东倒西歪,耳鼻流血,惊恐的哭喊声被彻底淹没在毁灭的轰鸣里!

首当其冲的战红缨,更是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她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又似顶着滔天海啸的礁石!毁灭性的雷霆之力顺着战戟疯狂涌入她的身体!护体的赤焰战意被层层撕裂、湮灭!她双臂的衣袖瞬间化为飞灰,露出布满虬结青筋和撕裂伤口的臂膀,皮肤焦黑绽裂,鲜血刚涌出就被高温蒸发!她脚下的地面不断下沉、粉碎!膝盖在恐怖的压力下剧烈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

“呃啊——!”剧痛如同亿万钢针攒刺全身,战红缨的口鼻中溢出鲜血,眼前阵阵发黑,灵魂仿佛都要被这狂暴的雷霆之力撕碎!但她紧握战戟的双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苍白如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牙齿深深嵌入下唇,鲜血淋漓!

不能退!一步也不能退!身后…是他!

这个信念如同最坚固的磐石,支撑着她濒临崩溃的身体和意志!

“给我——顶住啊!”她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令人牙酸的爆响,丹田内的武道真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沸腾!那一点凝聚于戟尖的赤金寒芒,竟在毁灭雷柱的疯狂冲刷下,爆发出更加顽强的光芒,死死地钉在雷柱的核心,如同定海神针,竟奇迹般地暂时延缓了雷柱彻底落下的势头!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瞬!

为萧遥,争取到了那生死一线、比黄金还要珍贵万倍的喘息之机!

烟尘弥漫,赤白交织的毁灭光球缓缓收缩、黯淡,露出中心那片如同被陨石撞击过的巨大焦黑深坑。深坑边缘,一道身影依旧倔强地站立着。

战红缨。

她双手死死拄着那柄暗红的战戟,戟尖深深插入焦黑龟裂的泥土中,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全身的衣物早已在雷火中化为飞灰,仅余几片焦黑的布缕勉强遮掩要害。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焦黑裂痕,如同破碎后又强行粘合的瓷器,鲜血不断从裂痕中渗出,又在高温下凝固成暗红色的痂。她的双臂、双腿,肌肉多处崩裂,深可见骨,鲜血顺着焦黑的皮肤流淌下来,在脚边汇聚成一小滩刺目的暗红。

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带出血沫。那头原本扎起的赤红长发,此刻凌乱地披散下来,发梢焦枯卷曲,脸上更是布满烟尘和血污,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地盯着前方烟尘弥漫的土屋废墟。

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是力量透支到极限、肌肉骨骼不堪重负的本能反应。拄着战戟的双臂更是颤抖得厉害,虎口早已崩裂,鲜血染红了戟杆。但她没有倒下!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如同插在焦土上的一杆不屈战旗!

刚才那一击,硬撼天罚雷柱余威,强行格挡三大高手偷袭,已将她逼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体内的武道真元枯竭得如同干涸的河床,经脉更是如同被烈火灼烧过般剧痛难当。然而,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却在她身体最深处、在灵魂的绝境之中,如同沉睡的火山,正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爆发!刚才那极限一戟刺出时,那清越的龙吟,那凝聚于一点、仿佛能刺破一切的意志…那是一种全新的、触摸到更高门槛的感觉!

深坑的另一端,土屋已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片冒着青烟的断壁残垣。废墟的中心,萧遥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身下的土炕早已化为齑粉。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稀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灰蒙蒙光晕——那是欺天石最后的力量在勉力支撑。他低着头,雪白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嘴角不断有新的鲜血滴落,在身下的焦土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那三名发起偷袭的联盟修士,此刻凄惨无比地散落在深坑边缘。

手持骷髅法杖的黑袍修士,半个身子焦黑碳化,法杖断成两截,他躺在废墟里,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萧遥的方向,充满了怨毒与不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声,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挥舞锯齿重刀的魁梧大汉,双臂齐肘而断,断口处一片焦糊。那柄门板重刀扭曲变形,斜插在不远处。他仰面躺在自己砸出的坑里,胸口有一个前后透亮的焦黑大洞,边缘还跳跃着细小的赤红雷弧,眼神涣散,眼看是不活了。

唯有那身形鬼魅的利爪修士,因为偷袭角度最刁钻,承受的天罚余波相对最弱,伤势稍轻。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被战红缨那一戟点断了骨头,胸口焦黑一片,气息紊乱。但他眼中凶光不减,死死盯着废墟中气息微弱到极点的萧遥,又瞥了一眼拄着戟、明显已是强弩之末的战红缨,贪婪和疯狂再次压过了恐惧。

“咳咳…欺天石…是我的!”利爪修士挣扎着用未断的手臂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步,踉跄却执着地朝着萧遥所在的废墟挪去。每一步,都在焦土上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

战红缨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试图提起战戟,但手臂刚一动,钻心的剧痛和沉重的无力感便如潮水般袭来,让她眼前一黑,身形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体内的力量,真的耗尽了!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眼看那利爪修士距离萧遥越来越近,枯瘦染血的手爪已缓缓抬起,指尖闪烁着幽绿的毒芒!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绝望时刻——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骤然从战红缨紧握的战戟之上传来!

那柄陪伴她征战无数、饮血无数的暗红战戟,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不屈到极致的意志和守护的决绝,竟在濒临崩溃的绝境中,主动回应了她!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无比炽热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戟柄处涌入战红缨几乎枯竭的掌心!这股暖流瞬间流遍她干涸的经脉,点燃了她灵魂深处那簇不肯熄灭的战意之火!

不是真元,而是…兵魂的共鸣!是这柄神兵在绝境中对她意志的认可与馈赠!

“呃…啊!”

战红缨猛地抬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那双燃烧的赤瞳之中,仿佛有实质的火焰喷射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混合着滔天的战意,从她身体最深处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并非真元暴涨,而是她的武道意志,在守护的执念与兵魂共鸣的双重催化下,发生了质的飞跃!一种洞悉力量流转、把握战斗韵律的“境”!

身体的本能,超越了重伤的桎梏!

在那利爪修士的毒爪即将触碰到萧遥白发的前一瞬——

战红缨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快!快到超越了思维的极限!快到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正在缓缓消散的赤色残影!

她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又仿佛融入了风中。焦黑龟裂的地面在她脚下不再是阻碍,反而成了借力的支点。一步踏出,看似简单,却在瞬间跨越了数丈的距离,精准无比地出现在利爪修士与萧遥之间!轨迹飘忽不定,如同风中柳絮,又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手中的战戟,不再是沉重挥舞的兵器,而是化作了她手臂的延伸,意志的锋芒!没有大开大合的劈斩,只是随着她鬼魅般欺近的身形,戟刃划出一道妙到毫巅、简洁到极致的赤红弧线!

这一戟,快!准!狠!凝聚了她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守护意志,以及那刚刚突破、触摸到的武道新境!

“嗤!”

轻响如同裂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利爪修士前冲的动作骤然僵住。他枯瘦的脸上,狰狞的贪婪和疯狂还未来得及转化为惊愕,便彻底凝固。一道极细、却无比深刻的赤红线痕,从他眉心笔直地蔓延而下,经过鼻梁、嘴唇、咽喉、胸膛…直至小腹!

下一瞬。

“噗——!”

血雾如同喷泉般从那条赤红的线痕中猛烈爆发!利爪修士的身体,连同他那抬起的、带着幽绿毒芒的手爪,被整齐地一分为二,向着左右两侧缓缓滑落!内脏和鲜血泼洒在焦黑的土地上,散发出浓烈的腥气。

战红缨的身影凝立在喷溅的血雾之后,背对着萧遥,单手持戟,戟尖斜指地面,一滴粘稠的鲜血顺着暗红的戟刃缓缓滑落。她剧烈地喘息着,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焦黑伤口渗出的鲜血更多了。但她的脊背,挺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笔直!

深坑边缘,仅剩的几个侥幸未被天罚直接抹杀、但也受伤不轻的联盟修士,亲眼目睹了这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切。从战红缨油尽灯枯的拄戟而立,到那鬼魅般的突进,再到那惊艳绝伦、一击分尸的一戟……整个过程快到让他们思维停滞!

当利爪修士分成两半的尸体轰然倒地的声音传来时,这些残存的修士才如梦初醒。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连天罚都未能彻底抹杀那个白发恶魔,而守护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更是在重伤垂死之际爆发出了如此恐怖的力量!

“怪物……都是怪物!”

“逃!快逃啊!”

“此地不可留!”

惊骇欲绝的尖叫彻底击垮了他们最后一丝斗志。他们甚至顾不上同伴的尸体,如同丧家之犬般,拖着伤躯,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朝着村外漆黑的荒野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转眼间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废墟边缘,终于暂时安静下来。只有夜风呜咽着掠过焦土,卷起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尘埃。

战红缨拄着战戟,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地跪倒在焦黑滚烫的地面上。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她低着头,汗水混合着血水,不断从下巴滴落,在身下的尘土里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深坑。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和全身撕裂般的煎熬。

但她没有倒下。

她强撑着,缓缓地、无比艰难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瞳透过凌乱焦枯的发丝,望向那片烟尘尚未完全散尽的废墟中心。

目光所及,是那片断壁残垣中,唯一还保持着完整轮廓的身影。

萧遥依旧盘坐着,低垂着头,雪白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他周身的灰蒙蒙光晕几乎淡不可见,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没有熄灭。他身下的焦土,被鲜血浸染的面积似乎扩大了一些。

他还活着。

确认了这一点,战红缨紧绷到极致的心弦,才猛地一松。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和黑暗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拄着战戟的手臂再也无力支撑沉重的身体,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软倒下去。

然而,就在她的脸颊即将贴上那滚烫焦土的瞬间——

一只修长却冰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却异常稳定地,托住了她的手臂。

那只手,同样沾满了尘土和干涸的血迹,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让战红缨即将涣散的神志为之一清。

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视线有些模糊,但她清晰地看到,那个原本盘坐废墟中心的白发身影,不知何时,竟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侧。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角的血迹刺目依旧。

但他站起来了。

他就站在她身边,用他那同样伤痕累累、虚弱不堪的身体,支撑住了她即将倾倒的躯体。

萧遥没有说话。他只是低垂着眼帘,目光落在战红缨那布满焦黑裂痕和深可见骨伤口的手臂上,那眼神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冰冷的杀意,有沉重的疲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如同坚冰深处悄然裂开一道缝隙般的触动。

夜风吹过,卷起焦土和血腥,呜咽声如同亡魂的哭泣。

两人相互支撑着,站在余烬村这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焦土之上,如同两株在狂风暴雨后残存、却依旧顽强扎根的孤树。

劫后余生的死寂中,一种无声的、沉重的东西,在彼此伤痕累累的支撑间,悄然传递。

村中幸存的村民,终于有胆大的推开了被震裂的门缝,一双双惊恐未定、带着泪痕的眼睛,透过缝隙,望向深坑边缘那两个相互搀扶、浴血而立的身影。目光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一丝如同仰望神只般的敬畏。

深沉的夜色,如同粘稠的墨汁,依旧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伤痕累累的余烬村。村东头那株老槐树巨大的虬枝在风中微微摇曳,投下扭曲而沉默的暗影,仿佛亘古以来便冷眼旁观着此地的杀戮与挣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浓郁的血腥气,还有一丝丝尚未散尽的、阴冷的毒瘴残余,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废墟的焦土之上,萧遥和战红缨相互支撑着站立。短暂的爆发与支撑后,是更深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汹涌反噬。战红缨身体猛地一颤,一口压抑已久的淤血再也控制不住,从嘴角涌出,沿着下巴滴落在萧遥托着她手臂的衣袖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萧遥托着她的手臂也微微下沉,两人身形同时晃了晃,几乎再次跌倒。他闷哼一声,强行稳住,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又添了几分灰败。强行移动,牵动了天道反噬最深处的那根弦,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灵魂深处攒刺。

“别动。”萧遥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低沉得几乎被风声掩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虚弱力量。

战红缨没有逞强,只是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将身体更多的重量倚靠在那只冰冷却稳定的手臂上。她能感觉到萧遥手臂细微而持续的颤抖,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固执地燃烧着。

“咳…咳…”几声微弱却撕心裂肺的咳嗽,从不远处一堵半塌的土墙后传来。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半大孩子,被倒塌的房梁压住了小腿,正痛苦地挣扎着,小脸上满是泪水和尘土,每一次咳嗽都带着血沫。

这微弱的求救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重的沉默,也刺穿了战红缨强行维持的刚硬外壳。她赤红的眼瞳猛地转向声音来源,眼中那不屈的战意火焰被更深的痛苦和无力感取代。她下意识地想冲过去,身体刚一动,剧痛和虚脱便让她眼前发黑,闷哼一声,脚下踉跄。

“待着。”萧遥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疲惫,“顾好你自己。”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托着战红缨的手。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丝力气。他不再看她,目光转向那片在夜色中更显破败的村庄。幸存的村民如同受惊的鹌鹑,躲在残破的门窗后,惊恐而茫然地望着外面这片炼狱般的景象。压抑的哭泣声,受伤者的呻吟,在死寂的夜里断断续续地飘荡。

萧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缓缓抬起那只沾满血污的手,五指张开,对着那片倒塌的土墙方向,极其缓慢地、如同推动万钧重物般,虚空一按!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一股无形却极其精微的力量波动,如同水面荡开的涟漪,轻柔地拂过那片区域。

“哗啦…”

压住孩子小腿的那根粗重房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起,缓缓地、平稳地向旁边挪开了尺许距离。

“带他…去…安全的地方。”萧遥的声音越发低沉虚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说完这句,他猛地闭上嘴,身体晃了晃,一丝鲜血再次从紧抿的嘴角溢出。强行催动仅存的神念挪开重物,对他此刻的状态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几个躲在附近、稍微胆大些的村民,目睹了这“神迹”般的一幕,短暂的呆滞后,终于鼓起勇气,连滚带爬地从藏身处跑出来,七手八脚地将那个被解救出来的孩子抱起,拖向更远处相对完好的屋子。他们经过萧遥和战红缨身边时,脚步下意识地放轻,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感激,如同仰望神只,却又带着一丝本能的恐惧,不敢有丝毫停留。

战红缨看着这一切,紧握战戟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村民的恐惧眼神,如同细小的针,扎在她心头。这恐惧,并非针对那些已死的或逃走的敌人,而是针对她和萧遥——这两个带来灾难又守护了村庄、力量强大却如同天罚般恐怖的“异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翻涌的情绪,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刀,扫视着周围狼藉的战场。焦黑的深坑,散落的残肢断臂,空气中残留的毁灭气息和毒瘴的阴冷……这一切都在提醒她,危机并未真正解除。联盟的残部虽退,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更别提苍穹之上那虽然隐去、却仿佛无处不在的天道意志的冰冷注视。

必须尽快恢复一丝力量!哪怕只有一丝!

她不再犹豫,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深坑边缘一处相对干净、背靠着一块巨大焦黑土石的角落。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靠着土石缓缓滑坐在地,沉重的战戟横放在膝上,戟刃上的血迹在黯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闭上双眼,战红缨强迫自己摒弃一切杂念,收敛心神。她尝试着按照师门秘传的法门,引导体内那几乎枯竭、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武道真元。然而,甫一引动,剧烈的刺痛便如同万千钢针在经脉中乱窜,丹田位置更像是被掏空后又被塞进了烧红的烙铁,灼痛难当!强行对抗天罚雷柱和三大高手偷袭的反噬,比她想象的更加严重,经脉多处受创,甚至有断裂的迹象,丹田气海更是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空空荡荡。

她咬紧牙关,一丝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她焦黑的脸颊滑落。一次,两次……她如同一个在沙漠深处濒临渴死的旅人,疯狂地试图从干涸的沙砾中榨取出哪怕一滴水珠。每一次尝试引动那微弱的气机,都伴随着钻心的剧痛和更深的无力感。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精神即将因剧痛和挫败而涣散的边缘——

“嗡…”

膝上横放的那柄暗红战戟,再次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熟悉战意气息的暖流,如同涓涓细流,再次从戟柄处涌入她冰冷的掌心!

这一次,暖流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稳定!

它并非直接转化为真元力量,而是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精准地激荡在她体内某些因重伤而淤塞、扭曲的经络节点之上!又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引路人,在她干涸混乱的武道本源中,清晰地指出了一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可以缓慢汲取外界稀薄能量的路径!

战红缨心神剧震!这股暖流,并非来自外界,分明就是她自身武道意志与这柄神兵长年累月生死与共、所孕育出的那一丝灵性兵魂!此刻,在她意志濒临极限、身体油尽灯枯之际,这丝兵魂竟主动回应,以其特殊的“灵性”,引导她破碎的武道本源,进行缓慢而艰难的自我梳理和修复!

她不再强行催谷,而是沉下心神,完全敞开心扉,接纳着那丝微弱却无比珍贵的兵魂指引。引导着那涓涓暖流,小心翼翼地冲刷、抚慰着体内受损最轻的几条主脉,如同在布满裂痕的河床上,小心翼翼地开凿引水的小渠。

虽然每一次气息流转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虽然汇聚的能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暖意,开始在她冰冷的丹田深处,极其缓慢地重新凝聚!如同寒夜荒野中,悄然亮起的一点星火!

另一边,萧遥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他微微仰着头,目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投向那深邃冰冷的夜空。苍穹之上,那只赤红的灭世雷眼已然隐去,但一种无形的、冰冷彻骨的“注视感”,却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离开。那是天道规则对他的锁定,是“非法存在”的标签,是整个世界无时无刻的排斥与修正意志。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只刚才托住战红缨的手上。指尖,还残留着托住她沉重身体时的触感,以及…她手臂上伤口渗出的、粘稠温热的血液的湿润感。他缓缓收拢五指,指尖嵌入掌心,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

代价。

这个冰冷的词,清晰地浮现在他疲惫的脑海。

闯入时光坟场,刹那白头,寿元被斩。是为取得修复欺天石的关键之物付出的代价。

此刻强行出手,压制天道反噬,引动天罚之眼,伤势加重,白发更添枯槁。是为守护这片暂时栖身的夹缝之地,以及…那个挡在他身前的人,付出的代价。

还有这余烬村中,那些无辜染血的凡人…亦是代价。

他摊开手掌,掌心除了血污和尘泥,空无一物。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血肉,看到了丹田气海中,那块悬浮着、裂纹密布、光芒黯淡的欺天石碎片。它依旧在缓缓旋转,艰难地维系着那层隔绝之力,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破船。

修复它,需要混沌源晶。而混沌源晶,在那传说中开天辟地的本源之地——混沌海。那是天道力量的核心区域,是真正的龙潭虎穴,十死无生。

前路,如同眼前这深沉的夜色,浓得化不开,看不到一丝光亮。只有无尽的追杀,无休止的代价。

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虚无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他坚韧如铁的心神。不是肉体的伤痛,而是对这条似乎永无尽头的亡命之路,产生的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倦怠。

就在这缕倦怠感即将蔓延开来的刹那——

“呼…”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从不远处那个背靠土石的角落传来。

萧遥的目光下意识地移了过去。

战红缨依旧闭目盘坐,膝上横戟。她脸上的血污和尘土未曾擦拭,形容狼狈凄惨。但她的气息,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之前那种濒临崩溃的紊乱和虚弱,而是多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根”!如同在狂风暴雨中被摧折得只剩一截残桩的老树,在死寂中,从焦黑的树皮下,悄然探出了一点顽强不屈的嫩绿芽尖!

她周身并无光华流转,甚至连一丝能量波动都微弱得难以察觉。但萧遥清晰地感知到,她体内那破碎的武道本源,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姿态,进行着艰难的自我修复和重塑!一股微弱却纯粹无比的“生”机,正从她千疮百孔的躯壳深处,顽强地勃发出来!

这股“生”机,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百折不挠、向死而生的磅礴意志!它无声地冲击着萧遥心头那丝冰冷的倦怠。

萧遥的目光,在那柄横于她膝上的暗红战戟上停留了一瞬。戟刃残留的血迹已干涸发黑,戟身古朴,唯有那暗红的色泽,在夜色中沉淀着铁与血的气息。方才那两次兵魂的嗡鸣,那传递而来的暖流…他都清晰地感知到了。

兵魂有灵,择主而栖,同生共死。

他看着战红缨那张在血污和疲惫中依旧透着不屈棱角的脸庞,看着她膝上那柄沉默的战戟。一人一戟,仿佛在这一刻融为一体,散发出一种历经劫难、浴火重生的微弱辉光。这辉光,照亮不了漆黑的夜,却足以刺破人心深处最沉重的阴霾。

萧遥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刺骨、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撕裂的痛楚,却也带来一种真实的、活着的触感。

他眼中的那一丝虚无的倦怠,如同被投入烈阳的薄冰,无声地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内敛、如同万载玄冰下涌动的暗流般的平静。

代价惨重?

前路无光?

天道不容?

那又如何?

他缓缓抬起手,用沾满血污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额前那缕新增的、更加枯槁灰败的白发。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

指尖传来发丝粗糙干枯的触感,如同深秋荒野上的败草。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在他紧抿的、沾着血迹的唇角,悄然勾起。

那并非笑意,而是一种彻悟后的冰冷,一种认清了所有代价与绝境后,反而彻底释然的平静。

心之所向,道之所存。

阻我道者,神魔皆斩。

天若压我…那便捅破这天!

夜风呜咽,卷起焦土尘埃,掠过这片死寂的战场。余烬村在深沉的夜色中沉默着,如同一个巨大的、尚未结痂的伤口。

深坑边缘,焦黑的土石旁,战红缨依旧沉浸在兵魂引导的艰难修复之中。每一次微弱气息的流转,都如同在布满荆棘的刀山上跋涉,剧痛与新生交织,汗水混合着血水,不断从她紧绷的下颌滴落,在身下的焦土上砸出小小的深坑。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插在废墟中的一杆不屈战旗。

数丈之外,萧遥静静地站立着。他不再仰望那令人窒息的苍穹,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那只沾满血污的手上。指尖残留着托住战红缨手臂时的沉重触感,以及她伤口血液的粘稠温热。他缓缓收拢五指,指甲嵌入掌心,带来一丝细微却清晰的刺痛。

这痛,是真实的。

白发枯槁,寿元流逝,天道锁定的冰冷重压,前路混沌海的十死无生……这一切,也是真实的。

代价,惨重到令人窒息。

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掠过战红缨膝上那柄暗红战戟,感知到她体内那股微弱却顽强勃发、如同绝境中破土而出的嫩芽般的生机时,一种奇异的平静,如同深潭之水,覆盖了所有翻涌的波澜。

就在这死寂的平衡之中——

“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猛地从村中一间半塌的土屋里爆发出来!声音痛苦而绝望,充满了生命流逝的虚弱感。

紧接着,是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惊呼:“爹!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陈伯!陈伯你醒醒!”

“水…水……”

恐慌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幸存村民中炸开!之前被天罚之威和血腥杀戮强行压下的恐惧与伤痛,此刻伴随着中毒者的症状爆发,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哭喊声、呼救声、绝望的呻吟声,交织成一片,撕破了暂时的死寂。

战红缨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赤红的眼瞳中,疲惫瞬间被焦急取代。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身体刚一动,剧痛和虚脱便让她闷哼一声,眼前发黑,刚刚凝聚起的那一丝微弱气息差点溃散。

“待着!”萧遥嘶哑的声音响起,比之前更加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虚弱,却异常清晰,“顾好你自己。”

他缓缓地转过身,动作依旧缓慢而艰难,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山岳。目光投向那间传出剧烈咳嗽的土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蚀骨腐魂瘴!剧毒已深入脏腑!

凡人之躯,如何能抗?纵有解毒圣药,也需浑厚真元催动药力化开毒瘴,疏通经脉。可此地灵气稀薄近无,他自身真元枯竭,天道反噬如附骨之蛆,战红缨更是油尽灯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丝冰冷的戾气,悄然掠过萧遥眼底。那些逃走的渣滓…死得太便宜了!

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并非对着那间土屋,而是对着村中几处尚在燃烧的微弱火苗——那是之前战红缨战意烈焰点燃的枯草和房梁残骸。

动作极其缓慢,仿佛推动着万钧巨石。

无形的力量波动再次弥漫,极其微弱,却精妙地拂过那几处火苗。

噗…噗…

跳跃的火焰,如同被无形的手掌温柔拂过,瞬间熄灭,只留下缕缕青烟。

“取…草木灰…和泥…咳咳…”萧遥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艰难挤出,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堵住门窗缝隙…尽可能…隔绝…残余瘴气…等…”

他的话没能说完。强行催动这微弱的神念熄灭火焰,对他此刻的状态已是极限。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压住,嘴角却依旧溢出一缕新的鲜红。身体晃了晃,脚下焦土被踩出浅浅的印痕。

“等天亮。”一个虚弱却异常坚定的声音接过了他的话。

战红缨不知何时已扶着焦黑的土石,挣扎着重新站了起来。她的脸色依旧惨白,嘴唇干裂,但那双赤瞳中燃烧的火焰,却比之前更加明亮、更加纯粹!刚才村民绝望的哭喊,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上,却也彻底点燃了她骨子里那份永不屈服的守护意志!

她拄着战戟,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朝着那间传出痛苦咳嗽的土屋挪去。每一步都踏得沉重,在焦土上留下清晰的脚印,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但脊梁挺得笔直。

“瘴毒畏光畏阳…天亮…毒气自散大半…”她一边艰难地挪动,一边对着那些从门缝窗隙中惊恐望出来的村民,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解释着,尽管气息依旧不稳,“堵好缝隙…撑住…天亮…就有希望!”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那是无数次在绝境中搏杀出来、淬炼出的钢铁意志所赋予的笃定!

几个稍微镇定些的村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按照指示,手忙脚乱地铲起地上混合着焦土和灰烬的泥土,用破布、木板甚至身体,拼命地去堵塞门窗的每一道缝隙。动作虽然笨拙,却充满了求生的急切。

战红缨走到那间土屋的破窗前。透过缝隙,她看到屋内土炕上,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正剧烈地抽搐着,口鼻溢出黑血,旁边一个半大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她握紧了战戟,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救不了他,至少现在不能。她能做的,只有站在这里,用自己的身体和意志,尽可能地为这些绝望的人,撑起一丝“撑到天亮”的信念。

萧遥站在原地,看着战红缨拄戟而立、守护在破屋窗前的背影。那背影在凄冷的夜色和弥漫的绝望中,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如此巍峨。

他缓缓收回目光,不再看那间屋子,也不再仰望令人窒息的苍穹。他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外界的一切哭喊、绝望、伤痛都与他无关。

然而,若有精通望气的高人在此,定能骇然发现,以萧遥为中心,他身周那稀薄到近乎于无的天地灵气,正以一种极其诡异、完全违背常理的方式,被缓缓地、强行地撕扯、吸纳过来!

并非通过口鼻呼吸吐纳,也非通过周身毛孔。而是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个微型的、狂暴的混沌旋涡!以一种近乎掠夺、吞噬的姿态,无视此地稀薄灵气和混乱法则的桎梏,强行从虚空中攫取着那微不足道的能量!

这过程极其霸道,对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神魂,更是雪上加霜!每一次微弱的灵气被强行撕扯入体,都伴随着他身体更剧烈的颤抖,脸色更加灰败,嘴角溢出的鲜血也更多了一分。这无异于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上,再泼上一桶滚油!是真正的饮鸩止渴!

但萧遥的神情,却是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承受这非人痛苦的,并非他自己。

他需要力量。

哪怕只有一丝。

哪怕代价是焚尽残躯。

夜,在绝望的哭喊、压抑的呼吸和无声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东方遥远的地平线上,那浓得化不开的墨色,终于被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灰白,悄然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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