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村那点可怜巴巴的安宁，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萧遥指尖最后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本源之力彻底捅破。身前悬浮的欺天石，裂纹被无数细密如蛛网、流淌着暗金光泽的符文勉强弥合，光华不再外溢，而是内敛成一颗深沉的心脏，在虚空中沉重搏动。每一次搏动，都抽离着萧天体内刚刚凝聚起的一丝生气，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又透明一分。
成了，又没全成。
七八成的遮蔽，聊胜于无的喘息之机。代价，是本源近乎枯竭的虚浮。
“嗡！”
欺天石猛地一震，一道微不可察、却带着绝对指向性的细微波纹，如同垂死者的指尖，颤巍巍地指向东方。穿过余烬村低矮的茅草屋顶，越过村口那株虬枝盘曲、仿佛也耗尽了所有生机的老槐树，刺向遥远天际某个无法被凡俗感知的节点——混沌海！
那个开天辟地的原点，法则的母胎，也是天道力量盘踞最深的巢穴。混沌源晶，此界唯一能彻底修复欺天石、赋予其对抗天道本钱的神物，就在那里。一个已知的，却无人敢踏足的绝地。
萧遥缓缓收回手，指尖残留的本源之力灼烧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嘶鸣。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里，只剩下近乎冷酷的平静。代价？从踏出葬神渊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全身而退。白发也好，寿元也罢，皆是路上的风景。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门外，战红缨如一杆标枪钉在尘土里。她并未回头，脊背挺直，暗红色的战戟斜指地面，戟尖上残留着几道新新旧旧、颜色诡异的法则侵蚀痕迹，像是无声的勋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寂静，那是无数次在死亡边缘磨砺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预感。
“感觉到了？”萧遥的声音有些沙哑，像砂纸摩擦。
战红缨终于侧过脸，线条冷硬的下颌线绷紧：“像有无数只眼睛，在虚空的夹缝里睁开，又合上。很不舒服。”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萧遥强撑的平静表象，落在他微微不稳的气息上，“你要去的地方，是那个‘感觉’的源头？”
“混沌海。”萧遥吐出这三个字，声音不高，却让战红缨持戟的手指猛地一紧，指节瞬间发白。这个名字，在任何一个传承古老的势力秘典里，都等同于“终结”与“疯狂”。
“去找死？”她的话语直白得近乎粗鲁，带着战修特有的锋芒。
萧遥扯了扯嘴角，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去找活路。”他抬步，越过战红缨，走向村外那片被灰蒙蒙雾气笼罩的荒原。“欺天石只是块补丁，撑不了多久。混沌源晶，是唯一的线头。”
脚步踏在干裂的土地上，发出轻微的嚓嚓声。战红缨沉默地跟上，与他并肩而行。她的目光落在萧遥垂落身侧的手上，那手背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因为本源的剧烈消耗而异常清晰，微微凸起，带着一种病态的脆弱感。这双手，曾撕开虚空，曾硬撼天罚，此刻却在细微地颤抖。
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如同无形的泥沼，开始缠绕上来。空气不再是空气，更像是凝固的、带着敌意的胶质。每吸入一口，肺腑都像被粗糙的砂石刮过。来自整个世界的排斥力，在欺天石修复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萧遥主动靠近天道核心而变本加厉。排斥力层层叠叠，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不再是单纯的灵气排斥，而是规则层面的“拒绝”。空间本身仿佛在对他进行“修正”，要将他这个“错误”彻底抹除。
萧遥的步伐依旧稳定，只是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地面都会无声地龟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又在世界规则的强大修复力下迅速弥合。他像一叶逆流而上的孤舟，承受着整个天河的冲刷。
战红缨的呼吸也粗重了几分。她并非主要目标，但仅仅是跟随在萧遥身边，分担那逸散出的恐怖压力，就让她感觉如同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山岳。骨骼在重压下发出细微的呻吟，肌肉纤维在极限中绷紧、撕裂、又顽强地再生。她咬紧牙关，战戟在地面拖曳出深深的沟壑，火星在戟刃与法则排斥力场摩擦处不断迸溅。
荒原的尽头，景象开始扭曲、失真。
天空不再是单调的灰蒙。它碎裂了，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被粗暴地搅动在一起。炽白的雷霆与幽暗的虚空裂缝犬牙交错；深紫色的星云旋涡缓缓旋转，散发出吞噬一切光线的引力；青碧色的法则链条如同巨蟒般在虚无中游弋、碰撞，发出震耳欲聋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毛玻璃的沉闷轰鸣。大地在视野的尽头直接断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混沌旋涡。
那旋涡并非漆黑，而是呈现出一种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不断变幻的“无定之色”。它像沸腾的熔岩，又似凝固的星尘；像翻滚的浓雾，又似流淌的液态金属。时间和空间在那里失去了意义，光线被扭曲、拉伸、撕碎，形成一道道诡异的光带，环绕着旋涡边缘疯狂舞动。
混沌海入口。
仅仅是远远注视，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便攫住了心脏。那是面对“无”的恐惧，面对“归零”的终极威胁。连灵魂都在这片沸腾的法则本源面前瑟瑟发抖，发出无声的哀鸣。
“就是那里。”萧遥的声音在剧烈的空间震荡中显得异常飘渺。他停下脚步，望着那吞噬一切的旋涡核心，眼神锐利如刀。欺天石在他胸前悬浮，光芒吞吐不定，竭力对抗着前方传来的、如同亿万根钢针攒刺般的恐怖压力。石体表面那些刚刚弥合的暗金色符文，在巨大的压力下开始明灭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
“吼——！”
一声非人、非兽、非任何已知存在的恐怖咆哮，毫无征兆地从混沌旋涡的深处炸开！那声音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带着混乱、疯狂、毁灭一切的意志。刹那间，旋涡边缘沸腾的混沌气流猛地向外一胀！
轰隆隆隆！
天崩地裂！
不再是比喻。空间本身如同脆弱的琉璃，在混沌意志的冲击下寸寸崩解！无数道漆黑的空间裂痕，如同狰狞的黑色闪电，以超越四维的速度，从旋涡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撕裂！每一道裂痕的边缘，都翻滚着足以瞬间湮灭神铁精金的混沌乱流！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海啸，裹挟着破碎的法则碎片、狂暴的原始能量和令人作呕的混乱意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目标，直指萧遥！天道意志，以混沌海的力量，发出了最直接、最暴烈的抹杀！
避无可避！
萧遥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欺天石爆发出刺目的暗金光华，瞬间在他身前形成一道薄如蝉翼、却凝聚了所有屏蔽之力的光盾。光盾出现的刹那，他本就苍白如纸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身体剧烈一晃，几乎站立不住。本源，在疯狂燃烧！
光盾甫一接触那毁灭洪流，便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呻吟，瞬间向内凹陷出无数个恐怖的深坑，暗金符文疯狂闪烁、明灭，随时可能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呔！”
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一道身影，带着一往无前、刺破苍穹的决绝战意，猛地一步踏前，硬生生抢在了萧遥与那毁灭洪流之间！
战红缨！
她手中的暗红战戟，不再是凡铁，而是化作一道燃烧的战魂！戟身之上，那暗沉的红光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变得炽烈无比，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戟身内部奔流涌动！她全身的骨骼，在这一刻爆发出连绵不绝、如同玉碎金断般的密集爆鸣！
喀嚓！喀嚓！喀嚓！
那不是碎裂的声音，而是某种极致的、打破桎梏的蜕变之声！
在混沌意志那足以碾碎星辰的恐怖重压之下，在萧遥本源枯竭、欺天石濒临破碎的生死关头，战红缨体内积蓄到顶点的武道意志，被彻底点燃、引爆！
她的脊骨，如同一条沉睡的太古战龙，猛地昂首！每一节椎骨都爆发出刺目的赤金光芒，光芒穿透皮肉筋络，将她整个人映照得如同一尊浴火的琉璃神像！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到极致的“力”之法则的气息，从她每一根蜕变重铸的“战骨”中喷薄而出！
不屈！不折！不退！唯战！
以骨为薪，燃战疫之火！
“给我——开！！！”
战红缨双目赤红，眼角甚至崩裂开细小的血痕，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她双手死死攥住战戟，以腰为轴，以蜕变中的脊骨为弓弦，将全身的力量、意志、乃至生命的光辉，尽数灌注于这逆天一击！
暗红战戟，裹挟着新生的、足以撼动法则雏形的“战骨之力”，化作一道撕裂混沌、贯穿虚空的赤金洪流，悍然迎向那毁灭性的空间裂痕与混沌乱流！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撞击！
没有声音能描述这一刻的巨响，那是一种空间结构被强行撕裂、揉碎、再强行挤压回去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沉闷爆鸣！赤金色的戟芒与漆黑的混沌乱流、银白色的空间碎片狠狠撞在一起！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赤金与黑暗疯狂地相互吞噬、湮灭！撞击的中心点，一个微型的、极度不稳定的混沌黑洞瞬间生成，爆发出恐怖的吸力，将周围的光线、尘埃、乃至逸散的能量都撕扯进去！战红缨双臂的肌肉高高坟起，坚韧的皮膜瞬间被狂暴的能量撕开无数道血口，鲜血刚涌出就被蒸发成猩红的雾气！她脚下的地面轰然下沉，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坑，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
战戟在哀鸣！戟身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那暗红的金属表面，竟开始浮现出细密的裂纹！战骨之力再强，终究只是雏形，面对混沌海本源意志的冲击，如同螳臂当车！
“呃啊——！”战红缨七窍都渗出血丝，牙齿咬得咯嘣作响，全身骨骼的爆鸣声更加密集急促，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但她握戟的手，纹丝不动！双腿如同生了根，死死钉在崩裂的大地上！那双赤红的眼眸里，燃烧的是永不屈服的战火！她不是在为萧遥挡灾，她是用自己的道，自己的骨，自己的戟，向这至高无上的毁灭意志，发出属于武者的最强呐喊！
挡不住！
赤金色的戟芒在混沌乱流的疯狂冲刷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收缩！那微型混沌黑洞的吸力越来越强，要将她和她的戟彻底吞噬！
就在这赤金光芒即将彻底熄灭、战红缨的意志也濒临崩溃边缘的刹那——
“凝！”
一个冰冷、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志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是萧遥！
他不知何时已强撑着站直了身体，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剑，指尖萦绕着一缕微弱却精纯到令人心悸的灰蒙蒙气息——那是他强行压榨出的、最后一丝欺天石的本源印记！指尖没有丝毫犹豫，闪电般点出，精准无比地印在战红缨剧烈震颤、布满裂痕的战戟戟杆之上！
嗡——！
那缕灰蒙蒙的气息瞬间融入暗红的戟身！
奇迹发生了！
濒临破碎的战戟，仿佛被注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定”之伟力。戟身上那些疯狂蔓延的裂痕，瞬间被一层极淡的、仿佛不存在却又真实存在的灰色光膜覆盖、冻结！即将熄灭的赤金戟芒，如同被添入了最后的薪柴，猛地一凝，不再溃散！那新生的、源自战骨的纯粹“力”之法则，与欺天石那屏蔽天机、混淆规则的“定”之气息，在这一刻，在濒临毁灭的压力下，竟然产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共鸣与交融！
赤金的光芒，镀上了一层难以察觉的、流转不定的灰蒙光晕。
力量，并未暴涨。
但性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
那赤金色的戟芒，不再仅仅是蛮横地冲击、对抗混沌乱流。它仿佛拥有了某种奇异的“渗透”与“偏移”特性！如同最高明的卸力技巧，将原本正面碾压、足以粉碎星辰的混沌冲击力，巧妙地引导、分化、偏转！
嗤嗤嗤——！
狂暴的混沌乱流撞击在凝练的戟芒上，竟有大半被那层流转的灰蒙光晕“滑”开，如同水流遇到了最光滑的鹅卵石，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将周围本就破碎不堪的空间犁出更多更深的沟壑！只有小部分毁灭性的力量穿透了戟芒的防御，狠狠冲击在战红缨身上！
噗！
战红缨如遭雷击，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但她握戟的手，依旧死死不放！那杆暗红战戟，在灰蒙光晕的笼罩下，虽裂纹遍布，却奇迹般地没有当场崩碎！
就是这争取到的、电光火石的一瞬！
萧遥动了！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在战红缨以战骨之力硬撼混沌洪流、吸引了绝大部分毁灭性冲击、并借欺天石印记暂时稳住戟势的瞬间，在混沌意志攻击出现一丝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微妙间隙！
他胸前的欺天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金强光，不再是防御，而是将所有力量向内收缩，将他自身的存在感压缩到近乎虚无！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比阴影更淡、比念头更快的虚影，完全无视了前方依旧肆虐的残余空间裂痕和混沌乱流，以一种超越空间限制的诡异姿态，一步踏出！
不是飞行，不是瞬移。更像是“滑”入了空间与空间、法则与法则之间最微小的缝隙！
唰！
萧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直接越过了战红缨倒飞的身体，越过了那依旧在激烈碰撞的能量核心，出现在了那沸腾的、吞噬一切的混沌旋涡边缘！咫尺之遥，便是那翻涌着“无定之色”、散发着终极恐惧的混沌海！
狂暴的能量乱流在他身后咆哮，破碎的空间碎片如同锋利的刀锋擦着他的残影飞过。欺天石的光芒在他体表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带走他体内大量的生机，那满头的白发似乎又失去了几分光泽，变得更加枯槁。
他没有回头去看倒飞出去、生死不知的战红缨。不能回头。这一线生机，是她用命拼出来的，容不得半点犹豫和浪费！
混沌旋涡近在咫尺。那股源自开天辟地之初的、纯粹的、混乱的、蕴含一切可能又否定一切存在的本源气息，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穿透欺天石的屏蔽，狠狠刺入萧遥的每一寸血肉，每一个念头！灵魂在尖叫，身体在哀嚎，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无边的混沌彻底同化、分解，成为这永恒混乱的一部分。
“就是现在！”萧遥眼中寒芒爆射，强忍着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将残存的所有神念、连同欺天石最后的力量，全部凝聚于一点，化作一枚无形的、凝聚了“逆”与“藏”双重真意的神念之锥，对着那沸腾的、看似毫无规律的混沌漩涡某一点，狠狠刺去！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奇异的、仿佛琉璃碎裂般的轻响在灵魂深处荡开。
那沸腾翻滚、吞噬一切的混沌旋涡表面，被神念之锥刺中的地方，极其短暂地、微弱地“凝固”了那么一刹那！翻滚的混沌气流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转瞬即逝的“凹陷”！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线缝隙！
萧遥的身体，在欺天石光芒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游鱼，精准无比地顺着那神念之锥开辟的、即将被混沌重新吞噬的缝隙，一头扎了进去！
消失！
就在萧遥身影没入混沌漩涡的同一刹那——
“吼——！！！”
混沌海深处，那代表天道意志的恐怖咆哮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暴怒！整个巨大的混沌旋涡猛地向内一缩，随即轰然膨胀！一股更加恐怖的毁灭冲击波，混合着被彻底激怒的天道意志，如同灭世的潮汐，向着刚刚萧遥消失的位置、以及他身后倒飞的战红缨，狠狠反扑过来！
那刚刚被神念之锥强行“凝固”出的缝隙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混沌旋涡的旋转变得更加狂暴、更加无序，散发出令人绝望的吸力！
战红缨的身体还在半空倒飞，被之前的冲击震得五脏移位，意识模糊。鲜血糊住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一片翻滚的血色和不断逼近的、更加深邃恐怖的黑暗。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瞬间将她笼罩。手中的战戟沉重如山，戟杆上遍布的裂纹在混沌意志的二次冲击下，发出濒临极限的呻吟。
要结束了吗？这短暂而炽烈的武道之路……
就在那毁灭的混沌潮汐即将吞噬她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牵引之力，猛地从她紧握的战戟上传来！那股力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戟杆内部——是萧遥最后点入的那一缕欺天石本源印记！这缕印记，在主人彻底进入混沌海、气息被暂时隔绝的刹那，并未消散，反而像是被激活了某种预设的机制！
嗡！
一层极其黯淡、却无比纯粹的灰色光膜，瞬间从布满裂纹的戟杆上弥漫开来，如同一个脆弱的气泡，堪堪将倒飞中的战红缨包裹在内！
轰！！！
毁灭性的混沌潮汐狠狠拍击在这层薄薄的灰色气泡上！
气泡剧烈变形，向内深深凹陷，表面流转的灰色光晕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裂的尖啸！但它终究没有破！欺天石的力量，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缕，其本质也是混淆天机、扰乱规则！这层光膜并非硬抗，而是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方式，将绝大部分毁灭性的冲击能量“偏转”、“误导”，仿佛在混乱的法则中制造了一个短暂存在的“逻辑死角”，让这毁灭潮汐“忽视”了它的存在！
噗！
气泡内的战红缨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全身骨骼如同散了架般剧痛，但那致命的同化分解之力，被隔绝了大半！倒飞的势头被这撞击强行止住，随即被狂暴的冲击余波裹挟着，如同一颗被巨浪拍飞的石子，向着远离混沌旋涡的方向抛射而去！
翻滚，天旋地转。
不知飞出了多远，那层护持着她的灰色气泡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啵”的一声轻响，碎裂消失。战红缨重重地砸落在一片相对坚硬、布满尖锐碎石的荒芜大地上，又翻滚了数十丈，才堪堪停住。
“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量的血沫。眼前阵阵发黑，全身无处不痛，尤其是双臂和握戟的右手，仿佛彻底失去了知觉。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撑起身体。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那遥远的天际。
巨大的混沌旋涡依旧在缓缓旋转，吞噬着光线与空间。那个人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仿佛被那无边的混乱彻底吞没。
战红缨染血的嘴角，却艰难地、一点点地向上扯动。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属于武者的狂热与满足。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依旧死死攥在手中的暗红战戟。戟杆上，蛛网般的裂痕触目惊心，但在那些裂痕深处，却隐隐流动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奇异灰芒。那是萧遥留下的印记，也是她新生的战骨之力与混沌意志、欺天之力碰撞交融后留下的……烙印。
她伸出颤抖的左手，指尖拂过戟杆上最深的一道裂痕。粗糙的触感传来，伴随着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力量”——那不再是单纯的蛮力，而是带着一丝洞悉规则缝隙、撬动天地支点的玄奥意味。
“哈……”一声沙哑的、带着血腥气的喘息从她喉咙里挤出。她抬起头，再次望向那吞噬一切的混沌旋涡，赤红的眼眸深处，燃烧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因为这场生死边缘的磨砺、因为这烙印在战戟和骨子里的新力量，变得更加纯粹、更加炽烈。
“此道……”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却蕴含着斩钉截铁的意志，“可通天道！”
她握紧了手中的战戟，感受着那裂痕深处新生的力量。身体残破，战戟欲碎，但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枷锁的通透感，却从每一根蜕变重铸的战骨中升腾而起。混沌海的恐怖，天道的抹杀，不再是绝望的深渊，而是一座……必须翻越的山！
她挣扎着，试图以戟撑地，站起这具千疮百孔却战意沸腾的身躯。
混沌海没有水。
只有沸腾的法则。
和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