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入夜后变成了吞噬城市的猛兽。狂风卷着雨鞭抽打创业基地的铁皮屋顶，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林小满盯着监控屏幕，心口像压着块冰。启明资本那份毒药般的合同还摊在桌上，赵启航镜片后冰冷的算计和陈默看到《肖申克》碟片时骤变的脸色，在脑海里反复撕扯。窗外的雨声里，似乎总掺杂着别的声音——一种沉闷的、湿漉漉的拖沓脚步，像有人穿着浸透水的鞋在泥泞里跋涉。她烦躁地关掉监控声音，只留下无声跳动的画面：A区货架、b区传送带、c区服务器阵列……王哲远裹着军大衣缩在值班室的折叠床上打盹，怀里还抱着他从不离身的液压钳。
“嗡——”
手机在桌上疯狂震动。是吴若若的号码。林小满刚划开接听，一声几乎刺破耳膜的锐响猛地炸开！不是雷声，是尖锐到极点的金属摩擦撕裂声！监控屏幕的角落，c区服务器阵列所在的区域，瞬间爆开一片刺眼的、跳跃的橙红色！
“满姐！火！仓库c区！！”吴若若的声音带着哭腔，被电流和背景里可怕的噼啪燃烧声切割得支离破碎，“有人……有人砸了后门锁冲进来！”
林小满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她抓起对讲机嘶吼：“王哲远！醒醒！c区！服务器！”
屏幕里，折叠床上的身影像炮弹一样弹射起来。王哲远甚至没看清火势方向，身体已经本能地朝着c区那片翻滚的浓烟和跳跃的火光冲去。他抄起墙角的消防斧，一脚踹开值班室的门，身影消失在浓烟与红光交织的炼狱入口。
“轰——！”
又是一声爆炸般的闷响！不是雷，是重物砸穿铁皮的声音！监控画面剧烈晃动，c区的摄像头被浓烟彻底吞没前，林小满捕捉到最后一个清晰的镜头：一个穿着深色雨衣、戴着鸭舌帽的模糊身影，正将一个冒着白烟的金属罐狠狠砸向服务器机柜！罐体上，一个扭曲模糊的蓝色Logo一闪而过——
忠通快递！
林小满眼前一黑，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赵启航！那张斯文笑脸和冰冷镜片后的算计瞬间和这雨夜纵火犯重叠！她对着对讲机吼，声音劈了叉：“王哲远！别管火！抢服务器！主备全抢出来！”
对讲机里只有滋啦的电流和火焰燃烧的咆哮。林小满抓起车钥匙冲向暴雨，手机屏幕亮着，是拨给周景明的界面，无人接听。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生疼，车库卷帘门升起的刺耳摩擦声里，她猛地瞥见后视镜——基地围墙外，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引擎盖在雨幕下蒸腾着热气，像蛰伏的毒蛇。
仓库方向已经彻底成了地狱。浓烟裹挟着火星直冲漆黑的雨幕，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塑料燃烧的恶臭扑面而来。火舌舔舐着铁皮，发出滋滋的哀鸣。林小满一头撞开扭曲变形的防火门，灼热的气浪和浓烟呛得她几乎窒息。
“王哲远！”她嘶喊着，在浓烟和火光中踉跄搜寻。
“满姐……这儿……”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浓烟深处传来，像濒死的喘息。
林小满循声扑过去，心脏几乎停跳。c区最深处，王哲远整个人蜷缩在角落，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半人高的黑色金属箱！那是存放备份服务器的移动保险柜！他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耷拉着，小臂外侧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血，混着黑灰和雨水，在地上蜿蜒出刺目的红河。他身边，主服务器阵列的机柜已经烧得焦黑变形，破裂的线缆像垂死的蛇一样冒着火花。
“操……那孙子……用液压剪……想撬开……”王哲远牙齿打着颤，脸上全是黑灰和血污，只有眼睛亮得吓人，“老子……用钳子……砸了他膝盖骨……箱子……没丢……”他试图扯出一个笑，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倒抽冷气。他脚边，丢着一把染血的巨大液压钳，钳口还沾着一点暗色的皮肉和碎布——属于那个逃跑的纵火犯。
“别说话！”林小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撕下自己衬衫下摆想给他包扎。浓烟越来越重，火势正顺着货架上的包装材料疯狂蔓延。
“姐……”吴若若的声音带着哭腔在背后响起。她不知何时也冲了进来，小脸煞白，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印。她没看骇人的火势和血泊，没看烧毁的主服务器，那双总是躲闪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王哲远怀里染血的保险箱，泪水决堤般涌出。她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挂着粉色兔子挂坠的钥匙，金属钥匙在她颤抖的手心里闪着冷光。“备用服务器……”她声音破碎，却异常清晰，“启动密钥……在我这……”她把钥匙塞进林小满手里，冰冷的金属瞬间被染上体温。
“撤！”林小满嘶吼，和吴若若一起架起几乎虚脱的王哲远。
临时征用的二号小仓库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王哲远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惨白地靠在行军床上。陈默像一头沉默的困兽，围着那张充当临时操作台的破旧餐桌疯狂忙碌。三个显示器的冷光映着他下颌绷紧的线条和眼底骇人的青黑。备用服务器的机箱被暴力打开，线缆像裸露的神经一样纠缠着连接在陈默的笔记本上。屏幕上，瀑布般的代码流疯狂滚动。
“系统日志损毁87%……用户数据库结构部分熔断……”陈默的声音嘶哑，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密集如暴雨的声响，“我在底层镜像里埋了‘种子’……给我三小时……”他抓起旁边不知谁剩下的半罐红牛猛灌一口，猩红的液体顺着嘴角滑落，像一道血痕。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雨还在下，敲打着铁皮屋顶，如同倒计时的鼓点。吴若若蜷在角落的椅子上，抱着膝盖，眼睛红肿，目光却死死黏在陈默敲击键盘的手上，无声地数着他的每一次按键。林小满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里紧攥着那把带着兔子挂坠的钥匙，指尖掐得发白。赵启航那张伪善的脸，忠通快递扭曲的Logo，王哲远手臂上翻卷的血肉……在眼前反复闪回。
“啪嗒。”
一滴汗珠从陈默额角滚落，砸在键盘的空格键上。
突然，陈默猛地停下所有动作，手指悬停在回车键上方一毫米。空气凝滞了。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敲下！
嗡——
备用服务器的指示灯由红转绿，稳定地亮起。主屏幕上，一个简陋的进度条开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前蠕动。1%…2%…
陈默的身体晃了一下，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小仓库里只有机器风扇低沉的嗡鸣，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还有角落里吴若若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抽泣声。
林小满慢慢走过去，拿起桌上那罐红牛，轻轻放在陈默手边。显示器幽幽的冷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她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缓慢爬升的进度条，最终落在那个代码窗口的标题栏——
核心算法修复引擎v1.0 (基于“方舟协议”底层框架)
方舟协议？林小满瞳孔骤然收缩。陈默从未提起过这个名字。一种冰冷的预感沿着脊椎爬升：赵启航所说的“远超想象的技术储备”，是否正指向这片未知的黑暗海域？而陈默，他又在这深不见底的漩涡里，埋藏了多少秘密？窗外的雨声似乎更急了，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在黑暗中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