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王焕这厮是自寻短见?不是那林昭动的手?”孙蟒皱眉看向不远处的巫梦瑶。
巫梦瑶面色平静,从验尸箱中取出一柄与凶器相似的薄刃小刀。
“参将请看,”只见巫梦瑶手腕突然一翻,将刀尖平直刺向木柱,“若是有人行凶,应当是平直刺入。”
孙蟒眯起眼,“若是自寻短见呢?”
只见巫梦瑶又取出一支墨迹已干的毛笔,笔杆对向自己,刀尖向上斜挑,用力一扎,“因反手发力,刀尖会自然向上斜挑。”
孙蟒与柳鸿宇盯着巫梦瑶的演示,心底的疑云已散了七分。
“且看这处——王军需右手有旧疾,插入身体后气力不足,才会以桌沿为借力点狠命冲撞,所以伤口才会这样。我也在桌腿那找到了撞痕。”巫梦瑶说着示意二人看王焕右手处的伤口。
孙蟒与柳鸿宇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暗惊——王焕确实是右手有疾,握刀时难使全力。
“你先退下吧,这事不能跟任何人说起,我和柳副将有要事相商。”孙蟒看向仵作。
巫梦瑶点点头,收拾好自己的工具转身离开,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
“老柳,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孙蟒看向身旁的好友。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柳鸿宇不明所以。
孙蟒却是不这么想,林昭此人能力出众,但却是个不怕死的愣头青。若不加以约束,就可能成为一颗随时引爆的定时炸弹。
虽说他确实很欣赏此人的魄力和能力,但这种难以驯服的下属,他宁可不要。
柳鸿宇并不知道孙蟒心中的权衡与顾虑,只以为他在为如何处理眼前的问题而烦恼。
于是他开口建议:“我们可以按照原计划废除那五日一汤的规矩,军需官的位置暂时空缺,待两位将军回来后再作定夺。既然此人没有杀害王焕,那便放了就是。”
“不可如此简单,此人确实是把快刀,却太过锋利了。”孙蟒摇头否定,烛火将他眼角皱纹照得如刀刻,“刀锋向内,迟早伤着自己人。”
柳鸿宇闻言一怔,再回想起好友之前对这小将的看法。
“你想杀他?”柳鸿宇脱口而出,却见孙蟒摇摇头,又点点头。
“杀了属实可惜,只是此人性子太过浮躁。我意将其从先锋营校尉之位撤下,调入斥候营。若说先锋营是战场之上直捣敌阵的利刃,那斥候营则是隐匿于前、探路查情的尖兵,正好借此磨一磨他的性子。”
“这般岂不是大材小用?此人只有在先锋营才能发挥更大作用。”柳鸿宇挑眉。
孙蟒摇了摇头,“总归要有所惩戒。先将他安置在斥候营历练些时日,待北渊敌军来犯之际,再将其调回便是。”
柳鸿宇颔首认同,此计既能够堵住军中将士的议论,又可挫一挫此人的锐气,当真是两全其美之策。
……
清晨的军营笼罩在薄雾中,粥棚前排起的长龙里,年轻士兵李三儿突然扯了扯身旁老卒的衣袖:“赵叔,今儿不是该喝米汤么?我看他们碗里的怎么是粥?今儿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老卒赵铁头眯起浑浊的双眼,“米汤?往后都没啦!”
“啥?”李三儿手里的粗陶碗差点跌落,被赵铁头一把抄住。
“昨儿的事。”赵铁头压低嗓门,却掩不住话里的兴奋,“听说先锋营那位林校尉,单枪匹马闯了军需大帐,把那狗日的军需官给砍了!往后啊,咱都不用喝米汤了!”
“啥?真的假的?”李三儿连忙追问。
赵铁头左右瞥了瞥,压低声音道:“骗你作甚?军需处的王大眼亲口说的!过几日就有消息传出来了。”
这话虽轻,却像长了耳朵的雀儿,倏地钻进几个耳尖士兵的耳朵里。
有个娃娃脸的士兵结结巴巴道:“你、你可别乱说,军中杀人,这、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老子可没乱说,听说那林校尉已经被下死牢了。”赵铁头砸吧着嘴摇头,一副很可惜的样子。
娃娃脸士兵顿时急了,“那、那林校尉会不会有危险?不会被处死吧?”
赵铁头摇头叹气,神情满是惋惜,“谁说得准呢?这林校尉可不是一般人。当初在泗雪关被北渊重重包围都能活下来的厉害人物!眼下正值战时,多半不会处理他。但等仗打完了,怕是要清算咯。”
“这林校尉是个好校尉嘞,可惜了。”
有士兵喃喃开口,手里的陶碗忽然变得千斤重,熬得稀烂的米粥在碗里晃出涟漪,却再也勾不起半分食欲。
……
另一边,唐杰带着军需处的李大年,悄悄溜到关押陈杨舟的地牢前。
看守地牢的牢头见到二人,横身拦住去路,浑浊的眼珠泛着精光,“哪来的?!”
唐杰堆起满脸笑纹,哈着腰凑近:“牢头大哥,行个方便。”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银袋子塞到牢头手中。
牢头捏着银袋晃了晃,听着里头碎银相撞的声响,满脸褶子都笑成了核桃:“速去速回。”
唐杰忙不迭点头,反手拉着李大年钻进地牢。
此时陈杨舟正靠着潮湿的石墙闭目养神,听见锁链响动,睁开眼睛。
“唐杰?李大年?”陈杨舟面露惊讶。
唐杰来看她并不意外,可李大年怎么也来了?
她与对方虽算交好,甚至三哥成亲时还曾找他讨过一坛好酒。但说实在的,两人关系还没到能冒险来地牢探望的份上吧?
“头儿,”唐杰带着李大年走近,“大年哥说他知晓杀害王军需的凶手是谁,且有话对你讲。”
陈杨舟瞳孔骤缩,声音中透露出难以置信的激动:“当真能还我清白?!”
李大年点了点头,随后扫了一旁的唐杰一眼。
“我明白我明白,你们聊,我在外面守着。”唐杰会意,随即退至牢外。
见唐杰离开,陈杨舟连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我虽姓李,却实为王军需的义子。”李大年缓缓开口。
“义、义子??怎么没听说过?”陈杨舟面露惊色。
李大年垂眸苦笑,指尖摩挲着石墙上的水痕:“义父不许我声张,在军中我只唤他王军需,旁人自然不知。”
“那究竟是谁杀了王军需?”
“这事得从三十几年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