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垫下陷,宛如置身云端,又像是跌入奶油面包里,周身裹满了香味。
阮钧以前从没觉得床会有这么软,也不觉得上床睡觉是一件多么享受的事。
可当睡在阮星床上时,那种感觉像颠覆了认知,让他浑身轻飘飘的。
身旁,甜香的奶油小面包凑了过来,软乎乎蹭了他一下,又发出甜软的声音:“老公。”
阮星抬眼看他,将阮钧拉回神。
从阮钧上了床,他就这么平躺着怔然出神,不过每次一躺她身边他都会这样一会,阮星也习惯了。
阮钧看向身侧的阮星,那眸子在室内亮光下亮着星星点点,睫毛卷翘向上弯,根根分明又浓密,小脸白里透粉,鼻尖小巧。
她就这么看着他,身体也半贴着他。
娇软的,惹人爱的。
他从小就知道妹妹生得好,他被领养的时候,才不过六七岁,而阮星就在那小襁褓里,也这么软乎乎一团,眸子又圆又亮,粉粉的。
是的,他是领养的。
而阮父阮母领养他究其原因是因为算命的说他命格好,再加上那段时间阮家出了点事,迷信之下将他带了回来。
后来阮家那事成功度过,阮家才认可了他。
他们对他并不怎么亲近,但也不坏,阮钧很满足现状。
之后,阮星出生。
阮钧还是在阮父阮母等一众人乌泱乌泱从医院回来时才知道是个妹妹。
那天,别墅一楼热闹极了,阮钧站在二楼楼梯口,视线下垂,就看到了人群中间,宛如众星捧月的那小团。
他们给她取名阮星。
阮星,星星,听着就闪闪发亮的,的确是很好听的名字。
阮钧不是第一次看见人类婴儿。
在他被领养之前待的地方,几乎每隔上十天半个月,就会有小孩被丢弃在门口,因为那是附近有名的爱心福利院。
阮钧看到过几回,但那些小孩都没有像这般的好看过。
粉鼻子大眼,爱笑,瞳孔乌黑水亮,骨碌碌地看着周围人群,跟着众人笑。
可爱极了。
阮母不经意瞥了他一眼,又不甚在意地偏开视线。
对她来说,这小孩不过是家里多了双筷子的存在,不过她也不常在家,这双筷子就更不重要了。
甚至,她有些危机感,怕这小孩会嫉妒她亲生孩子,所以她连让他下来看两眼介绍一下都不愿。
阮钧也没离开,就这么安静看着。
楼上是极致的安静,楼下是欢喜的喧嚣,形成了两个世界。
而那小团似乎也察觉到妈妈的视线,跟着看过去,就撞上了阮钧的眼眸。
她圆圆的眼睛弯了起来,笑得更软了,嘴巴咕噜噜吐泡泡,手上晃悠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的小玩具,在空气里一上一下,像在跟他打招呼。
阮钧说不清什么感觉,心像被软软碰了下。
阮父阮母虽然喜欢这个孩子,但他们到底还是工作重要,于是阮星经常是被保姆带着。
但那保姆不太负责,平日里总除了喂奶粉和换尿布之外就不怎么管她,给她放在安全区域就让那小小一团自己一个人玩。
阮钧好几次看见那小团呜呜的抽泣,可怜极了。
阮家的人不信任他,他无法言说。
阮钧不喜欢看她孤零零的,他觉得她就该如她名字一样。
于是,他靠近她。
之后,他从陪她,到接过保姆手上的奶瓶,又到冲奶粉,换尿布,洗屁屁洗澡,逐渐渗透她日常的每一步。
保姆也不说什么,乐得轻松,放手让他管。
他从手法生疏变成熟练,阮星也在一天天长大。
很快,那小团长到了可以说话的年龄,阮父阮母像是终于意识到了缺失,又或者只是单纯忙够了,他们开始频繁待在家里。
他们围着阮星教她说话,让她喊爸爸妈妈。
这时候的阮钧,又只能站在一边。
因为他靠近,阮星就会依赖他,伸长手让他抱,每次他都会因为这个而心软,但在阮父阮母面前,他怕他们会察觉,剥夺他偷来的权利。
阮星对他们依旧很亲近,咯咯笑,懵懵懂懂地张嘴学,但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叭叭。
为此,阮父还一阵激动,觉得女儿是在叫他。
但阮钧知道,阮星对谁说话都是叭叭。
等他们走了之后,阮钧不知道什么心思作祟,也跟着他们一样,低声对着那小团道:“妹妹,哥哥。”
阮星扑闪圆溜溜的眸子,跟着张嘴。
阮钧以为她会像之前那样发出叭叭声,却没想到,那软乎乎的腔调,不成音地咕噜:“鸽锅……”
明明有四个字,她却像是听懂了一般,只吐出了后两个字,也是阮钧希望的两个字。
阮钧小小的心被砰地撞了一下,耳膜鼓噪。
她的第一声,叫的是他。
“老公,你在想什么?”
阮星的疑惑扯他睡衣,不知道这人怎么一看她又发起了呆。
阮钧也被这声老公给拉了回来,他眸子有些恍然,又深暗了下来。
老公,她要是知道她叫的是老公,其实是从小把她带大,看着她光洁到抽条才避嫌的哥哥,会怎么想?
哪怕失忆,她也不可能接受的吧。
又遑论恢复记忆的那个她呢。
阮钧摸上她依旧软乎乎的小脸,指腹摩挲:“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你以前。”
“以前?”
阮星眸子亮了亮,提到这个她就来了兴趣:“什么事呀?”
阮钧:“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到了跟你相处那会,你也喜欢这么看着我,很可爱。”
阮星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蹙眉瘪嘴:“可惜我都忘记了。”
阮星:“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想起来。”
阮钧眸色宛如一团浓雾覆上,漆黑着密不透风,他敛下睫毛:“星星很想恢复记忆吗?”
阮星:“嗯。”
阮钧将她抱进怀里,将头抵在她发顶,低声道:“再等等就想起来了。”
阮星弯弯眸子,也伸手抱他。
周围的气息安心极了。
室内安静下来,阮星也没了话,自然而然地闭上眼开始睡觉。
阮钧轻声将灯关上,室内又变得黑暗。
颈侧的呼吸扑洒均匀,阮钧目光落在黑夜里,也跟着染上黑沉,没有半分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