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界的雾霭像浓稠的墨汁，裹着刺骨寒意灌进苏寒的衣襟。她左手抱着五岁的糖糖，右手指尖凝着薄刃般的灵气，在腐臭的黄泉雾中劈开一条半尺宽的通道。孩子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她肩上，睫毛下映着淡淡的青黑——自从踏入幽冥地界，糖糖颈间的麒麟玉佩便一直发烫，此刻正隔着布料在他细嫩的皮肤上烙出浅红印记。
“娘亲，花瓣在哭。”糖糖突然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脚下翻涌的黄泉。暗褐色的水流中漂浮着无数枯黄的引魂花，花瓣边缘蜷曲如濒死之人的手指，每当苏寒的靴底掠过，便发出细碎的呜咽。
苏寒心口微颤。三日前在鬼市听闻，引魂花需生人血养三年才能在黄泉扎根，如今这满河枯败的花骸，怕都是冥寒仙君治下的冤魂所化。正想着，怀中的孩子突然挣扎着要下地，藕节似的小胳膊指向河面：“糖糖帮花花擦眼泪好不好？”
“不行！”苏寒收紧手臂，指尖灵气骤然锋利几分。黄泉之水连阴魂都能腐蚀，何况是孩子的皮肉？但糖糖却固执地扒着她的衣襟，麒麟玉佩在胸口泛起金光，竟让周围的黑雾都退了三尺：“爹爹说过，麒麟血能破万邪呀。”
这话让苏寒鼻尖一酸。她想起临出发前，那个总爱板着脸的男人将糖糖举过头顶，用指腹蹭着孩子鼻尖说“遇事别慌，咱们糖糖是麒麟转世”的模样。指尖轻轻划过糖糖手腕，那里还留着去年被恶鬼抓伤时，她用精血为他绘制的护心符印记。
“只准滴一滴。”苏寒妥协了，指尖凝聚灵气化作细针，在糖糖指尖轻点。鲜血珠儿滚落的瞬间，整河黄泉突然沸腾般翻涌，枯黄的引魂花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花瓣，先是中央点染出鸽血红的蕊，接着整片花海如星火燎原般绽放，花瓣层层叠叠托举出一条莹白的通道，在黑雾中蜿蜒向远方的冰魄深渊。
“娘亲快看！”糖糖拍着小手笑起来，他掌心的麒麟虚影不知何时浮现，在花瓣上投下小小的金红色影子。那些原本蜷缩的花瓣竟主动向两侧倒伏，形成拱卫的花墙，将母子俩与黄泉之水彻底隔开。苏寒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通道外十丈处的雾气里，影影绰绰浮动着无数被冻结的鬼魂——他们保持着挣扎的姿态，眼耳口鼻都渗出冰晶，如同被封在琥珀中的蚊蝇。
“是冰魄深渊的寒气。”苏寒低声自语，指尖抚过最近处的鬼魂。那是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少女，睫毛上结着冰棱，掌心还攥着半块发霉的炊饼。当她的灵气触碰到冰层时，冰晶表面突然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是某种古老的封印在排斥外力。
“糖糖来！”孩子已经蹦跳着跑到通道尽头，小手掌按在冰层上。麒麟虚影随之放大，金色光芒所及之处，冰晶如春日融雪般簌簌掉落，露出少女颈间刻着“冥”字的枷锁。苏寒瞳孔骤缩——这是冥寒仙君用来控制鬼魂的锁魂印，三年前她在孟婆殿后的忘川河，也曾见过同样的印记刻在数百具尸骸上。
“娘亲，花花在说话！”糖糖突然歪着脑袋，指尖点向一朵正在发光的引魂花。花瓣上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竟组成一幅幅流动的画面：幽深的冰窟底部，玉台之上躺着浑身覆盖冰甲的孟婆，她额间的轮回纹章被碎冰覆盖，而在玉台周围，无数半透明的人影正在搬运黑色的晶石，那些晶石表面缠绕着熟悉的幽蓝色魔气——正是冥寒仙君的独门功法“冥河冻魂诀”。
“是还魂草的位置！”苏寒抓住糖糖的小手，引魂花所指的方向，正是冰魄深渊最深处的寒潭。三年前她带着襁褓中的糖糖逃出幽冥时，曾在孟婆的汤碗里见过这株通体晶莹的仙草，那时孟婆还笑着说：“待糖糖五岁时，若我遭了难，便让他用麒麟血引你来找我。”
话音未落，通道突然剧烈晃动。前方冰层中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无数被冻结的鬼魂竟在寒气中转动眼珠，浑浊的瞳孔里泛起幽蓝光芒——那是被魔修操控的征兆。苏寒立刻将糖糖护在身后，灵气在掌心凝聚成剑，却见最前排的老妪突然裂开嘴，冰层从她七窍中涌出，瞬间在通道上方凝成巨大的冰锥。
“糖糖闭眼！”苏寒挥剑斩向冰锥，却发现剑气竟被冰层反弹，锋利的剑芒在冰面上只留下浅淡的痕迹。身后传来孩子急促的喘息，她眼角余光瞥见糖糖正在扯自己的玉佩，小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麒麟虚影正在他周身浮现，却比方才黯淡许多。
“别硬撑！”苏寒心中一惊。麒麟血脉虽能克制幽冥寒气，但糖糖毕竟年幼，强行催动虚影怕是会伤及本源。她迅速掏出腰间的瓷瓶，倒出三滴自己的心头血洒在剑上——这是方才路过黄泉眼时，用秘法凝结的精血，专门对付冥寒仙君的冰系法术。
血色长剑劈入冰层的瞬间，整条黄泉通道都发出蜂鸣。引魂花的花瓣开始片片凋零，却在坠落时化作金色光蝶，扑向那些被操控的鬼魂。糖糖趁机挣脱苏寒的手臂，小手掌按在最近的冰墙上：“花花别怕，糖糖带你们回家呀。”
奇迹般的景象出现了。被麒麟血浸润的引魂花残骸，竟在鬼魂接触的瞬间生根发芽，细小的藤蔓穿透冰层，将那些被冻结的魂魄包裹其中。苏寒看见少女掌心的炊饼化作光点飘向藤蔓，下一刻，藤蔓顶端竟绽放出比之前更艳丽的花朵，花瓣上清晰映出少女生前的记忆：她跪在破庙前，将最后半块炊饼塞进弟弟嘴里……
“是记忆花。”苏寒忽然想起古籍中的记载。引魂花若吸收生魂执念，便会化作记忆花，重现死者生平。而此刻，所有被糖糖融化的冰层中，都在盛开这样的花朵，无数光点从花蕊中飘出，竟是那些被封印的记忆碎片。
“娘亲，他们好冷。”糖糖突然踉跄着摔倒，麒麟虚影变得若隐若现。苏寒连忙抱住他，发现孩子额头滚烫，颈间玉佩已经黯淡无光——他刚才为了融化冰层，几乎透支了体内的麒麟血。
“没事，娘亲在。”苏寒咬牙凝聚灵气，指尖在糖糖手腕上快速画出引魂阵。当年她在修真界被称为“血煞仙子”，最擅长以血为媒操控灵器，此刻指尖血珠融入地面，整条引魂花通道突然发出强光，那些正在凋零的花朵竟重新挺起花茎，花瓣上的金纹连成一片，形成流动的星河图谱。
“跟着星光走。”苏寒认出这是孟婆殿的“黄泉引路图”，当年她被追杀时，正是靠这幅图找到了往生门。糖糖趴在她肩头，迷迷糊糊地指着前方：“那里……有婆婆的味道。”
冰魄深渊的轮廓渐渐在雾气中显形。那是座倒悬的冰山，千万条冰棱如利箭般指向黄泉，山底寒潭中央漂浮着冰晶筑成的高台，正是引魂花影像中孟婆所在之处。而在高台周围，无数黑色晶石正在缓缓旋转，每一块都刻着与少女颈间相同的锁魂印。
苏寒突然顿住脚步。在深渊入口处，冰墙上密密麻麻嵌着数以万计的魂牌，每个魂牌上都贴着半张泛黄的符纸——那是冥寒仙君用来抽取鬼魂记忆的“剥魂符”。她曾在孟婆的残卷中见过记载：收集十万生魂的执念，便能催动禁术“冥河逆生”，让死去的修者重获肉身。
“糖糖，你看那些晶石。”苏寒低声道，指尖划过最近的魂牌，上面隐约映出一位老妇人缝补衣衫的画面，“冥寒仙君在收集生魂的遗憾，他想复活的人，一定是个让他甘愿触犯天规的存在。”
糖糖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伸手拽下一块魂牌。符纸剥落的瞬间，冰墙内传来一声叹息，老妇人的虚影浮现，将手中的衣衫递给糖糖：“给你爹爹的……他总说修真者不需御寒，可凡人的针线，最能暖人心啊。”
苏寒眼眶一热。她想起孩子爹爹总爱穿着她绣的玉扣长衫，哪怕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小麒麟，也非要在宗门大典上穿出来显摆。指尖轻轻触碰虚影，老妇人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在冥寒仙君还是凡人时救过他，后来看着他一步步修魔，却在临终前还想着为他缝件衣裳……
“原来如此。”苏寒喃喃自语。冥寒仙君收集执念，怕是想复活当年的救命恩人，可他不知，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