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徐南岱在沈杙的庄子里,住了小半月光景。
这段时日,她黑白颠倒,神智恍惚,葳蕤娇蛮,很是闹人。
白日里林栋才探望过几次,都恰逢徐南岱在室内沉睡补眠,始终未能得见。
而四喜和姜黎则干脆移居至此,全心全意地照料她的起居饮食。
通过四喜的口中,林栋才终于得知了女儿失声的消息。
他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只能咬紧牙关,决定将此事一并隐瞒下去。
直到后来,徐南岱的状况稍有好转,林栋才这位老父亲,才得以再次见到心爱的女儿。
只见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软绵绵地倚靠在床榻上,病恹恹的模样令人心生怜悯。
此情此景,不禁让他想起了亡妻临终时的凄凉。再看到女儿如今这般模样,更是愧疚难当。
那些原本想要质询的话语,此刻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盼女儿能够平安无事。
可是出了门,看见沈杙打抄手游廊迎面走来,林栋才那股子自家地让猪拱了的不平衡,激发成了莫名的愤怒。
他故意站在廊下,摆出一副架势,等待着沈杙主动上前。
沈杙自然早已做好了准备。走到近前,停下脚步,转头瞥了一眼身边的永和。永和心领神会,立刻示意跟随的奴仆退下。
此时,一身素褂的林栋才,一改往日对上级的恭敬态度,脸色阴沉地开口问道:“沈大人当日承诺会负责到底,作为父亲,我想听听大人打算如何负责?”
沈杙也不绕弯子,直接回应道:“自然是按照林大人心中所想。”
林栋才转念一想,又说道:“我妻子去世得早,只留下这一个女儿。如果要做妾,我绝不会答应,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
说完此话,目光炯炯地盯着沈杙。
沈杙闻言,笑着坚定地说道:“我自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地将她娶进门。”
林栋才闻言,面色微霁,嘴角微微上扬,对这门婚事颇为满意。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沈杙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愣住了:“只是林姑娘尚未点头答应。”
林栋才惊讶地看向沈杙,心想自己的女儿能够遇到如此优秀的男子,真是莫大的福气。
别说他这样的小官之女,就是那些一品大员家的嫡女,恐怕也要挤破头想要嫁给他。
据说,前些年有好多勋贵人家到国公府求亲,都被二夫人婉拒了。
沈杙一表人才,怎么就偏偏看中了自己这个病恹恹的女儿,结果那丫头还不肯答应。
或许女儿家故意拿捏姿态,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不能拆女儿的台。再者说,他深知男人的劣根性,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
可是如今尚未成婚,就已经住进了沈杙的庄子,日夜受到他的照料。这事儿传出去,的确不太妥当,还是要尽早做个决断。
“她那边,我会尽力劝说。只盼你二人在此之前,不该有的接触不要有。”
林栋才说出这话时,耳根子都羞得通红,一个鳏夫拉扯女儿长大的不易显露无遗。
有很多人劝他续弦,但一想到去世的妻子,他觉得再也找不到如此真心实意待他的人。
沈杙一噎,理解一个老父亲的担忧,但他知道徐南岱早已不是原来的她。愈发觉得这位父亲既可怜又可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非得等到妻女都离去了,才想到要弥补,恐怕为时已晚。但这些话,他无法向林栋才明说。
另外,他和徐南岱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标准。林栋才所担心的那些事情,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虽然没有到那最后一步,却也的确不算清白。
这几日,徐南岱饱受煎熬,一到夜里就犯魔怔,四喜和姜黎都不得上手。
一定要他缠着他哄着才肯安静,偶尔小睡一会也不踏实。后来他要一直背着她,在地上一圈圈转悠才肯消停。
好在,晚上闹腾的时间越来越短,白日里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只是仍旧发不出任何声音,干脆闭嘴成了哑巴。
万千思绪在沈杙心中翻腾,最终化作一句简单的回应:“晚辈知晓。”
林栋才又想到了即将出使北戎的事情,开口询问。
“时日将至,萧悠这个样子……”
沈杙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毕竟这次北戎之行,徐南岱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一切有我。”
林栋才闻言,这才点了点头,没有过多停留,最终揣着袖子,大步离去。
直到出了门,他才敢借着余光回望身后,确定没有沈杙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林栋才拍着自己胸脯自行安慰,对他来说,这种畸形的翁婿关系,极为考验演技。
沈杙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望向徐南岱所在的方向,开口询问。
“姑娘今日如何?”
永和知道自家主子挂念,立马上前回应:“主子,今日姑娘气色好多了,粥也比昨日多喝了一些。”
“只是林大人来探望时,见她仍然无法说话,一直叹气。”
“我知道了。”
沈杙点了点头,随后带着永和和手下副将,开始安排出使北戎的各项细节。
另一边,赛罕也在紧锣密鼓地安排手下,将整整一车物品送到林宅。他的目的很明显,想要在出行之前再博取一波好感。
赛罕的意图路人皆知,但明面上又不好揭穿,只能装聋作哑。
终于,在出行前的前几天,沈杙趁着徐南岱病情有所好转,将她送回了林府。
白天里,安排她在周边稍微露了露面,以消除某些人的疑虑。
此时,徐南岱已经停了汤药,只是夜晚需要服用一些滋补的炖品,而沈杙仍然是夜里偷偷潜入帘栊。
沈杙知道,其他人无法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莫说别人,就连他自己,也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如果没有她,这个世界上或许早已经没有沈杙这个人。
李恻说得对,会有人比他对徐南岱更好。不仅仅是他愿意为了她失去生命,沈杙也同样愿意。
看着徐南岱安详地睡在自己怀中,沈杙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