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灯芯做出了最后的挣扎,悠悠火光拼尽全力地扑腾了几下,最终还是无力地熄灭了,室内也随之陷入了更长漏永之中。
别院里宝幄横香,徐南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浑浑噩噩地睡了近三日,当烛火彻底熄灭的那一刻,她竟从沉疴危惙中悠悠地转醒了。
整个人软迭迭她的,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无助地躺着,感受着每一次吸气吐气时唇峰的微凉,与那火辣辣的嗓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之中。
耳边传来了细微的走动声,似乎有人正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那人的脚步迈得很轻,每一步都似乎在计算着力度,生怕会吵醒沉睡中的她。
“主子……”混沌中一道少女的声音轻轻响起。
“不用添了,你先出去吧。”一道熟悉的声音回应。
“是。”那少女应了一声,随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徐南岱眼神饧媚,细眉颦然,听觉却异常敏锐。
那道熟悉的声音属于沈杙,紧接着,她感觉到又有脚步声逐渐靠近,有人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一只冰冷的手掌轻轻地贴在了她的额头上,带来了一丝难得的凉意,引出了她音调凄凄的轻哼。
窗外传来了打更人的两下梆子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沈杙看着流香宝幄中徐南岱素白的身影,这几日他早破了男女大防,为她亲自更衣,从不假手于人。好像只有这样的事必躬亲,才有资格轻唤她的名字:“南南~”
一滴泪水轻轻划过徐南岱的脸颊,沈杙知道她已经醒了。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唤过了,如果不是因为李恻的“最后甜点”,徐南岱这三个字可能就会彻底消失,历史中只会留下林萧悠浓墨重彩的一笔,一时间很难说清究竟是谁替代了谁。
她无法接受像其他穿越者那样彻底失去自我,所以她清醒地沉沦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保有属于徐南岱执着的内心。
现在,终于又有人唤出了她的名字。
三天前,徐南岱失去了两样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李恻和她所有的青春记忆,一起走到了终点。
而随着“链接”的成功,她也彻底完成了穿越的目标,自然也失去了方向。
然后,接下来呢?
她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她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醒了?想喝水吗?”沈杙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轻声唤人进来重新点了灯,然后拿起下人递来的帕子,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徐南岱的额头。
她仍旧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缓缓睁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榉木拔步床上方遮挡的锦帐。
沈杙等不到她的回答,便自作主张地把她扶起来,在她的腰后塞了一副软枕。然后他从旁边的桌上拿起水碗,亲自喂给她喝。
徐南岱也不拒绝,他喂她就喝,不喂就不喝,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了无生气。
沈杙却展现出前所未见的温柔,将水碗递给仆人后,便让无关人等退下等候。
他转过身来轻轻抱住她,徐南岱也不声不响地任他抱着,既不反抗也不回应。
“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了好不好?替我想想,我把你带回来已经通知了你……林萧悠的父亲。如果你出了任何事,若要问责,我当在首位。”
沈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其实他不过是找个蹩脚的借口留下她。
可是活着又能做些什么呢?徐南岱心中暗自思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南南……徐南岱……”沈杙见她没有反应,拉开些距离,看着她毫无生气的眼神,又轻声呼唤了几句。
徐南岱薄唇微启,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任何声响。
沈杙也注意到了这一异样:“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啊……”
徐南岱再次尝试开口,仍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杙见状立刻大声喝道:“来人!”
许是沈杙喊得太大声,守在外面的仆从,赶紧跑了进来:“主子有何吩咐?”
“这才请御医来!”沈杙沉声急道。
“是!”下人应了一声后,匆匆离去。
原本不便声张,毕竟那道“天梯”过于扎眼,此时生病,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故此沈杙只找了庄子附近的大夫,那人并不认识徐南岱,周围关系简单,多是庄户也传不多远。
此时出了这样的急症,沈杙倒是后悔没一早请御医前来诊治。
不一会儿太医院章御医便闻讯赶来,他看见帐中躺着的是位姑娘,也未多言其他,仅隔着纱帐为徐南岱诊脉。
结束后他抬眼看了一眼沈杙,二人退到外间掩上房门单独叙话。
“这位姑娘是急火攻心导致的肝郁暴瘖,肝气郁结,气滞痰凝,阻滞喉窍,声户开合不利,耗损阴血,总之是心肝失养气机不利。
按照我开的方子,加以调理,后续再观察情况吧。”御医详细地解释道。
“好,有劳了。”沈杙轻声道谢。
“大人不必客气。”章御医客气地回应。
此时原本已经睡下的永和,也闻讯匆匆赶来,跟着御医一并去抓药了。
沈杙这才回了房里,发现徐南岱仍旧保持着刚刚他离去时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走上前,撩开帐帘重新挂好。
再次坐到她旁边,轻轻地掖了掖她的被角。
这时徐南岱才转过头来,泪光盈盈地盯着沈杙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倾诉出来。
沈杙一把揽过来轻拍着她的背,任由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徐南岱抓着他的衣角,在这一刻他仿佛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御医说你只是急火攻心,几副汤药下去,便能好了。不过你失声的事情不便声张……”
沈杙没有说完,徐南岱便已经懂了。
古代封建迷信,自己刚刚放了烟花“天梯”,这个时候若得了失声这样的怪病,传出去可是大忌,性命堪忧。
保险起见,这几日到林府拜会的客人,沈杙让林栋才对外只说偶感风寒。
毕竟少女之躯,一冻冻了一整天,得了风寒这样的小病上算常见。
外加徐南岱之前火场救人,破获奇案之后,原本的病也都没大好,得了这样的小毛病不足为奇。
只是万万要保守住失声的秘密,在此期间抓紧休养。因此,北戎之行,必须如约进行,不得推迟。
可是这样的状态下,徐南岱能坚持住吗?沈杙突然没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