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夏将三小只与左耳带入桃花林,院落众人正准备团圆饭,无恙看见埋头数钱的瑶儿,哇的一嗓子嚎出来,“瑶儿啊!”
朝瑶白眼来不及翻,猛地被抱住,整个人被无恙摇得东倒西歪,其余人一看见三小只,瞬间想起他们荤素不忌的嘴。
“瑶儿,我爹都快把家烧光了,你回去看看他嘛。”无恙没见过凤爹生这么久的气,好似天天肚子里有团火,随时准备烧人,挫骨扬灰。
“你先松松手。”
小九立马把心机虎扯开,不料无恙竟当众变成白虎幼兽,落到瑶儿怀中打滚,呜呜呜哽咽。
阿獙他们习以为常,这位对自己真身根本不在乎,丝毫不介意。
“好啦好啦.......”朝瑶最爱无恙毛滚滚,抚摸着他的皮毛,抱在怀里惦了惦,“你爹欺负你,我帮你打他,你别伤心。”
“嗯。”虎头一拱,委屈窝在瑶儿怀里。
小九..........死样!心机虎!他等会传信告诉他爹,瑶儿在百黎被欺负了。
毛球..........他也想变成小毛球,踩在瑶儿肩膀。
左耳.........不习惯他这模样。
用饭时,众人瞧着心安理得窝在瑶儿怀里,美滋滋吃着肉的无恙......妖族活成他这样,只此一份。
“无恙,我抱抱呗?”小时候抱无恙的手感,肉嘟嘟,软乎乎,小夭向他伸出手。
“不要玷污我的清白。”虎头一别,倚在瑶儿怀里。
小九愤愤不平戳着碗,剥皮!
小夭???你一只老虎,有什么清白?
“别搭理他,他守身如玉。”毛球算是知道为何小九当初烦无恙,他也烦,一点妖族面子都不要,撒娇卖乖。
老虎眼一翻,尾巴缠上瑶儿手臂,“瑶儿,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别和我爹计较,那人小心眼。”
夫妻???赤宸瞪着眼睛直视瑶儿怀里的无恙,“你再说一次,瑶儿和九凤是什么?”
“夫妻,他们成亲了。”无恙不以为然,赤宸的眼睛没自己大。
这下,小夭手上的鸡腿哐当掉入碗里,涂山璟连忙把飙溅出的汤水擦掉,不是和防风邶吗?怎么是凤哥?
凤哥和瑶儿?义兄妹?涂山璟连连打量朝瑶,
赤宸手中酒杯咔嚓炸裂,众人都把朝瑶盯着,成亲这么大的事,他们竟然不知道。
“瑶儿,不是防风邶吗?”小夭的话一出,立即吸引众人的视线。
“你知道你妹妹成亲?你们知道吗?”赤宸恼怒看向逍遥他们,得到整齐的摇头,烈阳还替王母解释,“王母必然不知道。”
朝瑶拍了一下惹事的老虎,“成亲这事怎么算?天地为证,山海为凭,我全结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一个没有。”
“瑶儿,你打算以后都这样?”赤宸不满是因为他们未告知,就把宝贝娶走。听瑶儿这么一说,西陵珩拍了拍赤宸,眼神柔和,“越活越回去,咱们也没世俗婚礼。”
“我在意是这个吗?我在意那俩小子不声不响。”赤宸大口喝着气酒,都是男人,情之所至,要说没什么反而不信,只是不该草率。
亏欠越重,愧疚越厚,他恨不得把大荒最好的塞给瑶儿。
朝瑶挠了挠无恙的下巴,虎崽舒服得咕噜一声,而她答得漫不经心:“我不与他们生死与共,有随时拆家散伙的准备,何必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满桌人静了一瞬,无恙睁着虎眼错愕盯着天空,随时?赤宸的酒杯又裂了第二回。
赤宸抓起酒坛灌了一口:“行啊,你比老子还疯!”
小夭的筷子掉在桌上。“随时散伙?”她下意识攥紧涂山璟的袖子,“瑶儿,你当真……”
涂山璟却轻笑一声:“我倒觉得,比某些人嘴上说着一生一世,背地里纳妾室痛快。”
小夭瞪他,他凑近她耳边:“不过……你别学。”
逍遥拍腿狂笑:“好!是我认识的瑶儿,当年你娘要是这么洒脱,也不至于.......”烈阳一坨肉塞他嘴里,闭嘴。
阿獙默默把烤鹿肉推到朝瑶面前:“多吃点……待会打起来才有力气。”瞥了眼赤宸发红的指尖。
“爱就爱了,断就断了,东西会馊,爱会变质,何必强求,永恒是骗傻子的。”发间戴着凤哥的羽翎,手上戴着相柳的戒指,她都戴着,也随时准备都扔掉。
不是不信爱,只是不信永远这个谎言。
朝瑶淡然给赤宸倒上新酒,“你和娘以血为誓,生死相随,最终一个灼烧、一个沉睡。爱得再深,也会被命运碾碎?。”
“我只信自己能抓住的东西。人心、世事皆会变,我不想欺骗自己,只承认当下真实的情感,更不想被虚无的承诺束缚,自由高于一切?。”
“果然是我的种!”赤宸瞥见她指间戒指,一饮而尽。
“下次成亲记得叫叔叔们!我们给你抢亲!”阿獙眼看是打不起,老父亲投降咯。
小虎崽歪头盯着朝瑶的戒指,突然“嗷呜”一口咬住,“呸!”吐出一块冰碴子,虎脸皱成一团。
朝瑶笑呵呵,连老虎都知道,永恒这东西……硌牙。
小九和毛球早早被瑶儿言论惊成呆滞,合着他们家也随时会散!
小竹楼外众人畅饮,朝瑶抱着无恙在峡谷散步,“你爹很生气?”小九、毛球、左耳本来在自己身后,跟着跟着没影了。
“你们到底怎么了?”无恙趴在瑶儿怀里不想动,还是当幼崽舒服。
繁星如撒落的银粟,缀满墨色天穹。峡谷两侧的峭壁浸在月光里,朝瑶踏过溪边卵石,衣袂沾染了夜露与桃香,
而无恙蜷在她臂弯里,肚皮圆鼓鼓的,像一颗偷藏了月光的珍珠。
俯视着怀中的身影,“这事我有错在先,忽略你爹的感受,本想今日好好哄他,道个歉,他没来。”
不屑情爱的凤哥会动情,浴火之凤,羽化新生;然涅盘后的眼瞳里,可还映着前世的天光?
相柳曾说生死相连,可转身就能为洪江赴死。
今日爱你,明日可能为别的理由放弃你,这是人性。
痛是真的,情也是真的,但明天?谁知道。
无恙!!!他就说他爹得把人气走,“瑶儿,我回去把我爹拽过来。”说着就要跳下去,却被瑶儿按住。
“何必呢?他生气是应该的,他没来我生气也是应该的,不需要道歉。”揉捏着无恙的虎耳朵,折叠,松开,反反复复。
无恙咂咂嘴,在瑶儿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是不是不喜欢和你爹娘相处?”跟着瑶儿这么多年,她对待亲人,如烈阳他们,眼睛会发光,拉着他们讲关于她自己的事,热情的动作说来就来。
但今日对她爹娘仿佛只是为了场面,她娘给她夹菜,她总会说谢谢。
“不是不喜欢,亲疏远近。我要是与他们的感情和阿獙叔他们一样,这才不正常。”
今日西陵珩给小夭做的衣衫,件件绣着小夭喜欢的图案,极为合身。案上是小夭喜欢的菜式,不否认西陵珩对自己的母爱,但小夭是她从小带在身边,相处时间比自己久,她对小夭多爱几分理所当然。
她与他们几乎没有相处,更多是她观察他们,了解且不融。
峡谷深处的萤火三两点亮,忽明忽暗,树生得倔强,从岩壁裂隙里斜刺而出,花瓣早已零落成泥,只剩枝头几颗青硬的幼果,在风里簌簌叩击着石壁,像在嘲笑人间求不得的圆满。
月光如刃,剖开云层斜照在青玉台上。朝瑶的指尖在无恙柔软的皮毛间游走,小肚皮随着呼吸缓缓起伏,渐渐陷入沉睡。
“圣女。”
月魄凝霜?,朝瑶回眸一刹,左瞳映月,清冷如神只垂怜;右瞳燃火,炽艳似妖魔舔刃。额间花印倏然绽裂,“萤夏。”
“唤我还是你?”
“你我有何区别?”
朝瑶勾笑间,萤夏走至她身侧,讥笑道:“当年被污惑主焚身,如今再走一遭?”
“灵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朝瑶指腹掠过她额间,黑色的洛神花花印陡然出现,指腹轻拭而消,“体内力量如何?”
“一分为二,尚能控制。”萤夏嗤笑,抬手欲抚上无恙皮毛,指节微曲时被朝瑶的力量弹回。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朝瑶目色幽冷,轻轻抬手,遏制住萤夏的脖颈,用力竟不见红痕。“恨意沸腾就去杀虫子,找点事做。”
萤夏双眸映照苍穹悬月,瞳孔深处像锁着一潭静水,倒映着无人知晓的暗涌。
“王室乱,天下乱。”她想起那些跪求巫祝的农妇,那些在战乱中易子而食的流民。“善待天下人,天下人何曾善待过我。”火刑柱,百姓掷来的秽物,还有...那位帝王转开的视线。
她仰头笑出声来,喉间却极轻地颤了颤,像咽下一枚青梅核。“不对,是我们,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记忆如潮水倒灌。她看见自己站在山之巅,脚下是几万玄甲军。只需一个手势,就能让那些辜负她的人化作焦骨。
“为何收手?”朝瑶的声音带着轮回万世的疲惫。
掌心贴住萤夏的心口,万年玉胎正在发烫。
无数记忆碎片在两人之间流转,萤火般的愿力从苍生头顶升起,汇聚成星河。
“想起了?”朝瑶指尖凝结出冰晶与火焰交织的曼陀罗,“我守护的从来不是王室...”
朝瑶望向天际。那是一轮将满未满的月,边缘泛着青灰色的雾霭,像是被谁用指尖轻轻揩去了光华。
“生而为人,先爱眼前人,再让爱蔓延,爱百姓,爱苍生,爱万物,一视同仁。”
“立场不同,爱恨皆合理,但我可以选择自己的路。”朝瑶抚摸着无恙顺滑的皮毛,“再来一次,我也想看看萤夏的选择。”
月光透过无恙半透明的耳廓,映出毛细血管细密的红丝,一颗偷藏了星河与甜梦的珍珠,温暖却易碎。
足尖碾碎一丛苔藓,月亮依旧悬在那儿,不言不语,冷眼旁观着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