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的古柏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柳安芷踏过落满银杏的台阶,忽见大雄宝殿前立着个熟悉的白影。
青霜大师垂至肩头的白眉在月光下泛着银辉,那双几乎被耷拉眼皮遮住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他手持九环锡杖,杖头挂着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越的声响。
\"老衲等候圣女多时了。\"
苍老的声音惊飞檐下宿鸟。柳安芷指尖按在腰间软剑上,身后四位护法瞬间结成阵型。她这才注意到,老和尚的锡杖上缠着一根褪色的红绳——与当年系在她摇篮上的一模一样。
\"大师早知道我会来?\"
青霜大师转身推开殿门,腐朽的檀香味扑面而来。殿内烛火通明,供桌上赫然摆着三样东西:染血的银铃、半块碎玉,以及一本摊开的《金刚经》——页边密密麻麻写满批注,字迹竟与柳安芷在横州时看到阮青霜写过的几个字一样!
\"十多年前,你母亲在此处跪了三天三夜。\"老和尚的锡杖点在那本经书上,\"求老衲为她刚出生的孩子改命。\"
柳安芷颈间的凤坠突然发烫。她看见经书夹页里露出一角信笺,上面是夜素族密文写的\"换命咒\"。
\"所以调换婴儿的计策......\"
\"是阮施主自己的选择。\"青霜大师叹息着从袖中取出一串佛珠,\"她应该是算到夜素族会有大难,想要将你送出去,并且将你的命格与凤命相连。\"
“那大师又为何要帮助一个外族的族长?”
青霜大师摸了摸手边的九环锡杖,轻声开口,“一切都是命数。”
“我若是当时不允了她,宋小子不就得早早死掉了吗?”
柳安芷一愣,所以青霜大师是为了让他们两个都有好的结局,才答应自己母亲换命的要求?
她想起来在原书中宋知渊比自己这个恶毒女配死得还早,柳安芷活得也不长。
这青霜大师是不是知道这个结局,所以想要修改?
毕竟在她穿书以后,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
她自己的身世,宋知渊的身世,还有他们之间缠绵着跨过了时间和空间的缘分...
看到柳安芷眼中有疑惑,青霜大师摇摇头,“真实的情况告诉你也无妨。”
佛珠在青霜大师枯瘦的指间转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老和尚的目光越过柳安芷,望向殿外那轮血月,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因为老衲欠夜素族一条命。\"
他缓缓卷起僧袍左袖,露出手臂内侧一道狰狞的疤痕——那疤痕形状奇特,竟是一朵枯萎的茉莉花纹。
\"四十年前,老衲云游至南疆,遭仇家追杀,是夜素族的采药人救了我。\"青霜大师的指尖轻抚疤痕,\"那人临终前只求我一件事——若他日夜素族遭难,救一个襁褓中的女婴。\"
柳安芷呼吸微滞:\"是...阮姨?\"
\"不。\"青霜大师摇头,\"是你母亲。\"他指向供桌上的碎玉,\"当年救我的采药人,正是她的生父。\"
夜风突然变得凛冽,吹得殿内烛火剧烈摇晃。白薇的水晶罗盘\"咔\"地裂开一道缝,青黛立刻按住剑柄。
老和尚的九环锡杖重重顿地,\"而阮施主来求我时,身上已中了'茉莉烬'的毒。\"
柳安芷猛地抬头:\"什么?\"
\"她以自身为引,用禁术将你的命格与凤玉相连。\"青霜大师掀开《金刚经》最后一页,露出底下暗藏的血书,\"代价是......\"
血书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柳安芷仍能辨认出那几个触目惊心的夜素族文字——
\"以命换命,魂飞魄散。\"
柳安芷心中大惊,连忙问道:“大师可知道我母亲此刻在哪里?”
青霜大师转过身,九环锡杖一下下敲击在地面,慢慢往寺外走,“阮施主若是来了京城,自然是要到故事开始的地方去。”
柳安芷回头看了白薇和紫苏一眼,之前说母亲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
她正要回想,突然灵光一闪,“故事开始的地方”,难道说的是宫中?
当年先帝正是因为夜素族进宫献舞中了毒,虽然是被污蔑,但还是导致了夜素的几乎灭族。
如果阮清霜作为族长想要讨回公道,保不准真的进到了皇宫里。
再回想上次宋知渊说到的,如今正德帝身体状况不佳,柳安芷不由得多想。
难道是母亲想要用同样的一种方式,去为那些逝去的夜素族人生命报仇雪恨?
青霜大师瞬间就走得没影,柳安芷也不打算多留,带着几人上了马车,打算等宋知渊回来再问问宫里的消息。
…
更漏滴尽,天边已泛起鸦青色,柳安芷倚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通行令——宋知渊昨夜进宫时留下的。
\"夫人,该歇息了。\"白薇捧着安神茶进来,见柳安芷仍穿着昨日的衣裳,袖口还沾着慈恩寺的香灰。
柳安芷摇头,目光落在院中的日晷上:\"督主从未失约。\"她声音很轻,\"若天亮前未归,必有变故。\"
朱槿从房梁翻下,腰间银铃轻响:\"属下刚探过玄武门,禁军比平日多了一倍。\"
\"宫里可有消息?\"
\"没有。\"青黛摇摇头。
\"夫人。\"白薇捧着新煎的药进来,\"秦会元在角门求见。\"
柳安芷指尖一顿——秦素刚中会元,本该在翰林院备考,此时突然造访......
\"快请。\"
秦素匆匆踏入内室,月白色的儒衫被露水打湿大半。这位新科举子眼下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大小姐。\"他连寒暄都顾不上,从袖中取出半块染血的柳哨,\"国公察觉有异,特意让学生借呈递策论之名进宫查探。\"
柳安芷盯着柳哨上新鲜的断痕——这是父亲从不离身的信物!
\"父亲现在何处?\"
\"国公被陛下留在御书房议事。\"秦素压低声音,\"但下官看见封贵妃的永宁宫突然增派了三重禁卫,说是防时疫。\"他顿了顿,\"更奇怪的是,敬王府的管家鬼鬼祟祟进了太医署,取走了东厂特制的镣铐。\"
茶盏在柳安芷手中\"咔\"地裂开。敬王明明重伤未愈,要镣铐何用?除非......
秦素又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这是国公让转交的。\"
素白帕子上沾着墨渍,细看竟是半幅宫城地图。朱砂标注的冷宫位置,画着一朵小小的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