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的阳光斜穿过竹帘,在画纸上织出酸角叶的影子。我握着狼毫笔,笔尖悬在宣纸上空,却迟迟落不下——老夫妇的笑靥在砚台墨水里晃啊晃,竟渐渐叠成勇哥戴金丝眼镜的模样。昨夜他变戏法般变出套房时,袖口露出的酸角木纹身,和我锁骨下方的胎记一模一样。
“姑娘,你发簪上的酸角花好别致。”老太太的话惊落笔尖墨点,在纸上洇出个小圆,像极了勇哥往冰红茶瓶里画符时的手势。老爷子指着我身后的书架:“这些古籍我好像在太奶奶的绣坊见过,书脊上的酸角印子,和她绣绷的压痕分毫不差。”
我这才注意到,书架上的《峨眉山志》不知何时翻开到“雾灵”篇,记载着守雾人每百年需寻树灵转世者结契。勇哥的斗笠挂在书角,笠绳上串着的酸角核,竟与我从小佩戴的护身符是同一棵树所结。
画到暮色四合时,勇哥突然推门而入,肩头落着几片金顶的雪。他手里提着个食盒,打开竟是热气腾腾的酸角糕:“用树上的果子做的,吃了能让画活过来。”老太太咬下一口,眼睛突然亮起来——糕点里的果仁纹路,正是她太奶奶绣在帕子上的“缘”字。
“带你们看样东西。”勇哥领着我们走到东墙,指尖划过空白画布,墙面突然变成水镜,映出三百年前的金顶。穿僧衣的守雾人正用雾灵修补酸角树的断枝,树下躺着穿襦裙的女子,眉心痣与我别无二致。老爷子惊呼:“那僧人腰间挂的,不就是我家传的铜铃!”
夜深人静,我在画坊角落铺开新纸,想画勇哥变冰红茶时的模样,却鬼使神差画出他褪下斗笠的样子——额角与我对称的痣,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笔尖突然渗金粉,在他眼底描出银河般的雾色,那是我白天在他瞳孔里看见的三百年光阴。
“你的画总带着酸角香。”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勇哥递来杯热可可,上面浮着片酸角叶船。我接过时触到他掌心的茧,形状竟与我握笔的茧一模一样。他望着我笔下的画轻笑:“三百年前我第一次见树灵,她也是这样偷偷画我。”
老夫妇房间的灯突然熄灭,画坊里的冰红茶瓶却集体发亮,瓶身上的画都变成了双人像:民国绣坊的旗袍女子与挑夫、现代茶寮的我与勇哥,还有金顶雪地里相视而笑的雾灵与树灵。勇哥指着其中一瓶:“看,你的心跳声把画震出了金边。”
我这才发现,所有画的边缘都镶着细如发丝的金线,随着我的呼吸明灭。勇哥从口袋里掏出枚酸角核,核上刻着“契”字:“当树灵的画能听见雾灵的心跳,就是三百年前契约生效的时刻。”他将核放进我掌心,纹路立刻与我的掌纹融为一体。
窗外传来酸角树抽枝的声音,新叶上挂着的露珠,竟都是冰红茶瓶的形状。勇哥的斗笠自动飘到我头上,笠檐的铃铛与我发簪的坠饰相撞,发出清越的响——那是跨越三世的共振。
这一章,画的是墨水里的前世倒影、酸角糕里的宿命纹路、还有画纸上跟着心跳生长的金边。原来有些缘分早已刻在基因里,像酸角树与雾灵的根系,在时光深处盘根错节,只等某一世的阳光穿透云雾,让所有暗藏的脉络,都开出最璀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