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分时，落九昭的指尖还抵在晏明烛的唇上。他的呼吸灼热，眼底翻涌着未散的痴妄，可她却已经抽身退开，俯身采下那朵纯白的“痴”花。
花瓣触碰到她掌心的刹那——
记忆如潮水般灌入。
道貌岸然的仙人们高坐莲台，金丝云履踏过玉阶，每一步都碾碎几截枯骨。
他们广袖垂落，袖口绣着“慈悲渡世”的符文，袖中却藏着抽魂鞭，鞭梢还滴着未干的血。
丹炉矗立在殿中央，炉身刻满的经文，炉内却囚着三百活人。
有垂髫孩童，有耄耋老者，更多是青壮修士，灵根被生生剜出，钉在炉壁上如标本。
炉火燃的是“幽冥磷火”，以怨气为柴，烧得人皮肉蜷缩却不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筋骨化作血泥。
惨叫声被“九霄隔音阵”封住，殿外只闻仙鹤清唳、玉磬叮咚。
偶有血雾从炉缝溢出，便被仙人们拂袖攫取，凝成一颗颗猩红丹丸。
丹成时异香扑鼻，闻者飘飘欲仙，却不知那香气里裹着千万亡魂的哭嚎。
道貌岸然，高坐莲台。
脚下却是堆积如山的尸骸。
唯有猩红的血雾升腾，最终凝成一颗颗“长生丹”。
……
晏明烛瞳孔骤缩：“这是……？”
“仙盟。”落九昭淡淡道，仿佛只是在说今日天气如何。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剑气突然破空而来！
晏明烛折扇一展，金光迸溅，硬生生挡下这一击。
可紧接着，数十道黑影从林间跃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是仙盟的执法堂。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晏大人，玩够了吗？”
晏明烛脸色瞬间阴沉：“谁准你们跟来的？”
“盟主有令，若您下不了手，我们便代劳。”黑衣人目光转向落九昭，“无心罗刹，今日该伏诛了。”
落九昭忽然笑了。
她看向晏明烛，眼神平静得可怕：“原来你是仙盟的刀。”
“不是！”晏明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听我解释——”
他该解释什么呢……
他历来只管杀人不过问缘由……
他又该说什么呢……
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她抬手，指尖捏着一粒药丸，直接塞进他嘴里。
晏明烛猝不及防咽下，随即浑身一僵。
是解药。
“毒解了。”她抽回手，“后面的路，不用跟了。
后面的花我自己摘。”
晏明烛如遭雷击：“……什么？”
“我知道你一开始就是来杀我的。”
她转身走向密林深处，白发被风拂起，背影决绝，“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治法堂的人。”
“落九昭！”他嘶吼着追上去，却被仙盟众人拦住。
黑衣人厉喝：“晏大人！盟主说过，若您违令，便以叛盟论处！”
晏明烛折扇横扫，金光如刃，瞬间割开三人咽喉。
鲜血喷溅在他脸上，可他眼里只有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滚开！”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否则全杀了！”
仙盟众人被他的疯态震慑，一时不敢上前。
黑衣人咬牙：“您清醒点！她是什么人？屠戮宗门的魔女！
无心罗刹，方才您看到的幻象不过是邪祟作乱——”
“闭嘴！”晏明烛一把掐住他脖子，指尖深深陷入皮肉，“她不要我了……她怎么敢不要我？！”
黑衣人脸色紫胀，却还在笑：“哈……堂堂仙盟利刃，竟被个女人当狗一样丢掉……”
“咔嚓。”
颈骨断裂的声音清脆可闻。晏明烛松开手，任由尸体滑落。
他看向落九昭消失的方向，突然笑了。
那笑容难看至极，像是被人硬生生撕开面具，露出血淋淋的内里。
“是啊……她不要我了。”
仙盟众人惊恐后退，却见他折扇一合，金光如潮水般铺开——
“那你们，都去死吧。”
……
杀戮成了唯一的宣泄。
折扇割开喉咙，铜钱贯穿心脏，昔日风流恣意的晏明烛此刻像个恶鬼，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可即便杀光所有人，他也找不回那个白发如雪的身影。
最后一人倒下时，他跪在血泊里，指尖深深抓进泥土。
“凭什么……”
指尖折断，鲜血淋漓，可他感觉不到痛。
“凭什么不要我……”
向来巧舌如簧的他，此刻却连一句完整的辩解都说不出来。
——
贪是渴求，嗔是暴怒，痴是妄念。
而他现在，三毒俱全。